马儿是我煤矿时的工友,大名不书,讳也。 马儿比我大好几岁,应该有七十好几了。马儿个子不高,还不到一米七,但长得敦实,工余时间常和工友们角力。马儿耿直,肯帮忙 ,80年我自建新房,砌墙砖不够时,马儿还帮我抬过“连儿石”砌地基。连儿石很重,小的也有200来公斤。
马儿在煤矿干的是最苦、最累的工作——掘进。掘进就是顺着煤层开掘大巷,然后再分成若干个工作面挖煤的工作。那时掘进还不是机械化,全靠人工风锤钻孔后,装上炸药,爆破掘进,十分劳累。爆破后由于通风不好,一股带有岩石、煤炭、火药味的粉尘四处弥漫,十分呛人, 硅肺就是这样得来的。而工友们那时年轻,血气方刚时常冒着粉尘,清除爆破后遗留的岩石,打眼后急着下班,谁会等到烟尘散尽?掘进工人下班出井时,大多只能看到两只眼睛转,分不清楚是谁?!
20世纪70年代初,我和马儿还有另两个工友共四人居住在同一寝室内——一间只有12个平方米的房子里。当时还算好的房子,是专为煤矿工人修的单工宿舍,外号人称和尚大楼。
煤矿工人下班后,除了打牌就是喝酒,尤其是每月25号发薪后更是聚在一起赌博。有一次我参加赌博,记得是“抽马股”一次输了四十多元,从此我再也不参加赌博了。
马儿很早就有赚钱意识。70年代初,大家还在埋头干活,以工资为主要收入时,马儿就知道找“外水”了。
马儿下班后从不参加赌博也不喝酒,每天就一心就编织渔网。当时,我也不知道他编织渔网做啥用,后来才知道他晚上是去张网偷鱼。不久,马儿偷鱼撞在枪口上了。据说,马儿偷到周总理签字引进的鱼种上,东窗事发被捕入狱,教养三年。
马儿还贩卖过打火石。计划经济年代一颗打火石才三分钱,但要凭票。马儿卖二毛钱一颗,还有人要,抽烟要用呀!
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宁左勿右,捕风捉影年代。马儿的案子或许有拔高成分,或许就是张冠李戴,为此,马儿一直不服。出狱后,马儿对工厂原办案的保卫干部耿耿于怀,扬言要捅死这名保卫干部。我还劝过他,因这名保卫干部的儿子是我的好朋友。
即使坐过牢,马儿赚钱的欲望仍然没有停止。十一屇三中全会后,马儿感到发财机会到了,班不上了,跑到重庆最早的小商品服装批发市场——新华路市场练摊去了
开始马儿是做跑货,就是到广州等改革开放较早的城市去批发服装到重庆倒卖。那时生意好做,只要是衣服就能卖钱,马儿积攒了一些钱。
知道行情后,马儿就自己开起服装厂来。马儿肯干,不但自己设计服装(主要是仿制)还自己裁剪,自己缝制,节约成本。马儿虽文化不高,但肯钻研,缝纫机都不请人修而是自己修。最后,甚至自己还能改造缝纫机功能,相当于现在高级技师了。记得90年代初,马儿用平缝机改制过提缝机——就是给西裤侧缝缉一道明线增加裤子装饰性的机器;用包缝机改制过翘边机——就是给西裤裤脚卷边的机器,代替手工缝边。这些专机,当时买起来很贵。
马儿很有眼光,他利用跑货积累的经验,开发的时装在朝天门屋顶花园十分畅销。(新华路市场迁移过去的)90年代,重庆服装界没有几个不认识马儿的。
可马儿“贼心不改”重蹈覆辙,90年代中叶又因仿造名牌西装——金盾西服,而被厂家举报,市场监管部门查获。好在这次没二进宫,只罚款两万了事。
马儿仿造的金盾西服,无论面料、版型,还是服饰都与真货无异,因为马儿在金盾服装厂挖有技术工人,纽扣也是去广州专门进的,一套80元。我也花三百元在他那儿买过一套西装,装饰门面。这套西装至今我还放在箱子里舍不得扔掉。说实话,我和马儿比邻开过服装厂,论仿制技术、论裁剪制作、论市场敏锐度,本人自愧不如。
后来,服装市场竞争激烈了,地产货无论是布料、做工、款式,价格都难以和沿海品牌货媲美了。马儿回家养鱼去了,可能养鱼并不顺利,或者马儿年龄也大了。之后,再没听说马儿折腾什么了。我离开马儿时,马儿头发也无几根了,身体发福了。
马儿前后娶过三房老婆。第一房老婆娶得早,老婆是农村的,(马儿也是农村出来的),人长得小巧玲珑,工友们戏称小种鸡,生有两个女儿;第二房老婆是马儿出狱后自找的,脸上好像有几颗白麻子,但人长得漂亮,又给马儿生了个女儿。
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马儿不死心,总想生个儿子。80年代后期,马儿不知何时又“勾搭”上了第三房老婆。这个老婆比马儿至少年轻二十岁,当时才十八岁,也是农村出来的。有人调侃马儿说,马儿,老牛吃嫩草嗦?马儿反唇相讥说,像你们这样一生只找一个女人的,划不划得着哟!
婚后马儿如愿以偿,第三房子老婆终于给马儿生了个儿子。
马儿习惯好,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煤矿工人,有几个不抽烟,喝酒,打牌的哟!?许多矿工除了井下严禁抽烟之外,出井都抽烟。下班更是三五个人聚集在一起抽烟、喝酒、打牌,像马儿这样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的工人算是另类了。
马儿还节约,比邻开厂时,几乎没看到马儿在旁边火锅馆吃过饭,即便在最有钱的时候,马儿也是在工厂自己煮来吃。
本世纪初,我到沿海打工后,就一直没见过马儿,有时还真的想他,想和他互掐。马儿社会阅历丰富,口才好,荤的、素的都来,许多人和他斗嘴都没捡到过便宜……
2023年元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