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题记:这世上有些事就像一场不知名的花开,粗心的人只嗅到有香味,有人嗅到香却会停下来问一问并记住它的样子。少不经事的我,曾在旅途中洒下一粒花种,并让这粒种子在生命中不断成长,有时我会怕它枯萎消失,更怕记不住它成长的模样,便会每天精心呵护,期待馨香一缕,始终在漫漫人生旅途中让灵魂有个栖息的惬意所在

九
令人像过年一样高兴的还有每个月父母发工资的一天,父母也许是要我们也分享一下他们劳动收入的喜悦,在这一天,母亲像过年一样,五个儿子,从大到小分发,依然是大哥五角,其他每人三角,每个月都准时发放,从不拖到第二天。多年来每个月一直这样。我很庆幸生在我们这个有爱的很传统的家庭,相比那些把日子过得鸡飞狗跳的家庭,我们家一直是友爱和睦的,父母感情稳定恩爱有加。
父亲平时喜欢听京剧,家里的老式五灯电子管收音机只要有京剧节目,父亲总爱听上一段,有时还会跟着收音机打着节拍唱上几句。受此影响,我长大后也非常喜欢听京剧。
京剧里的历史人物和故事我都很熟悉,这是我自从认识简单的字后就爱看连环画有关。因此,我的零用钱除了花在各种游戏上,还要腾挪点用来看小人书。
复兴东路光啟路酱油店门口就有小人书摊,几个简单的木制书架靠墙,前面放上几只小凳子和长凳,一分钱看二本。书摊主人把新买的连环画封面裁下贴在用牛皮纸做的书套上,连环画本就插进书套里,厚一点的书就拆分成二本,一起放进书套里。如果借到家里也可以,一天一本一分钱,需要押金,或者押上购米证,我每月的零用钱几乎全部花在看小人书上,历史、小说、故事最喜欢看,其中六十本的三国演义的各个单本不知看了多少回,东周列国、春秋故事、岳飞、水浒、西游记、明清小说,包公,另外还有苏联的卫国战争故事,只要是我没看过的书我都想看。每天沉浸在书本里,我觉得我很快乐。
后来大一点就到图书馆去看,离复兴东路第一小学不远的孙家弄图书馆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在二楼。四牌楼后来也有图书馆,这些都是针对少年儿童的小人书图书室,看书很便宜,三、四本小书订在一起,只要一分钱。
这些小人书陪伴了我好多年,上面的画很逼真,下面有字,看过以后很容易记住。那时的连环画很多都是一些大画家画的,画得很认真。上世纪八十年代时,我曾在书店看到过一批小人书,有四十八本的三国演义,还有重新画的东周列国图书,李自成等一批新书,画得实在太差了,商业味道极浓,粗制滥造,和我儿时看过的小人书简直无法相比。
一天,父亲不知从哪搞来三张票,是大新公司六楼娱乐场的票,大新公司就是后来的上海第一百货商店。父亲把三张票都给了我们家大点儿的三弟兄,那天我和两位哥哥提前吃了晚饭后,急忙赶往大新公司,通往娱乐场的楼梯有人看守,观影时间未到,还不能上去。电梯门口挤滿了人,也要到时间才开门。等时间一到,几兄弟赶紧快步奔向楼梯,直冲六楼,一上六楼却不知所措,原来娱乐场所和大世界一样,有演京剧的,有变魔术的,有猜灯迷的,有杂技,还有越剧。到㡳看哪个呢?哥哥们一商量赶紧在演魔术的场子抢了几个位子坐下,看完演出,几兄弟意犹未尽的快步赶回家,已是很晚了,此时父母还在客厅坐着等我们呢。
十
无忧无虑的孩提生活也有结束的时候,到了一九五五年,母亲觉得我应该上学了,记得有一天,我被母亲领到复兴东路第一小学去报名,路上母亲一再嘱咐我怎样回答老师的提问。来到学校,一位女教师问我几岁啦,家住哪里,家里有几个人啦,我都一一回答,老师说:“好,可以了”。后来一看户口簿,马上改口对我母亲说:“不行,还差一个月,明年再来报名吧”,那时学校和现在一样,对入学年龄要求很严,差几个月或许几天都不行,于是我在第二年也就是一九五六年的秋季才上了小学。
就读的学校是“复兴东路第一小学”,记得上学第一天是我母亲领我去的,从家里走到学校不到十分钟的路程。
开学第一天很热闹,所到之处,全是小孩闹腾的声音,和大人们互相寒暄的说话声。母亲拉着我的手走上二楼,来到贴着一(3)班字样的教室,班主任迎了出来,母亲和老师说了几句话后就对我叮嘱了几句要好好听老师的话后就走了,我回头望着母亲离去,心里很迷茫,毕竟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一切都是那么的令人感到新奇。
班主任是个很年轻,活泼,也很时髦的女老师。她安排我坐在第二排的位子,我小心地把崭新的书包放进课桌后,就安静地默默注视着一个个小朋友被父母带进教室。班主任姓李,叫李雪萍。她还用过一个叫李增美的名字,可能对自己名字不满意,改成了现在这个名字。她教我们一年级的语文,她是教完我大哥五年级和六年级后,现在又接到教一年级的班。
新书发下来后,我母亲细心的用牛皮纸把每本书结结实实的包在了里面,封面写上书名。 还没开始教学,我就不知翻过多少遍了,字很大,还插了许多画。第一课是毛主席,第二课是工人、农民,第三课是米、面、稻子、麦子。每天认几个汉语拼音,勹(波音)、攵(坡音)、之类,与现在的汉语拼音不同,现在用的是已经改进后的汉语拼音。
李老师教起书来很认真,也很严肃,学生们都有些怕她。只要李老师往讲台一站,全部学生马上把双手放在背后,挺直胸,端端正正地坐着,跟着老师的教鞭指向,老师念一遍,学生们拖长声音大声念起来。
每天上午是课堂学习时间,下午一点到三点是课外小组学习。我这个小组里有王肇和、(大队长)顾同鼎、林作燕,(中队长)还有银楼的妹妹郁兰娣。课外小组学习是在林作燕家。她家住在复兴东路一个弄堂内,离我家很近。放一张小方桌在门口,几个小凳子,凳子是自己带去的。就开始做起作业来,做完功课大家还玩一阵子再回家。
我的邻座是个小女孩,叫林燕玉,长得乖巧、活泼,是中队长,前面和后面的同学老是喜欢和她对答案,成绩很好。
早上升国旗时全校同学都在操场上排着队,我看着大哥哥、大姐姐们戴着鲜艳的红领巾心里很是羡慕。好期待自己也有一张那样的红领巾戴在我的脖颈上。
底楼的两个教室是幼儿的两个班,小班和大班,教室比楼上我们的教室大了足足一倍, 教室里放着一个小小的木滑梯,地上堆着很大的积木。上完两节课下来,在楼梯处正好看见幼儿班的老师给每个幼儿分发饼干和每人一小茶缸豆浆,心里说不出滋味的好一阵羡慕。每次看见那样的场景,我都忍不住使劲咽一下口水,于是便飞快的逃离,生怕馋虫一不小心跑出来被同学看见了笑话。
十一
小学二年级时我如愿第一批加入了中国少年先锋队,那天一早我就迫不及待地穿好新的白衬衫和蓝裤子,心高采烈地来到学校。好不容易等到入队仪式开始,在操场上接受高年级大哥哥、大姐姐给自己戴上鲜红的红领巾,宣誓后唱少年先锋队队歌,我唱得很卖力起劲,因为这一天心里实在太高兴了。
二年级后就有劳动课了,每个星期四下午,班主任李雪萍老师会带领全班同学去城隍庙西侧一个中药厂分捡蒼耳子和篦麻子。说是厂还不如说是个小作坊,楼上楼下就这么五、六间房。
从学校到工厂大约需要将近走半个小时,我在队伍中间一边走一边望着路两旁的店面商号,街上很少有汽车出现,我们排着队在路中间走,街道两边的小作坊、小工厂很多,公私合营才一、二年,工厂、商店的名称很多都带有一个“豐”字。我突发兴趣的想数一下究竟在我视线里有多少个“豐”字,从学校直数到药厂,总共有三十几个带有“豐”字的店面招牌和工厂名称。可见上海当时的商业繁华程度是别的地方无法比拟的。
劳动结束后,我们在老师带领下又排队离开工厂往学校走,沿途快经过家门口的学生可以陆陆续续离开队伍自己回了家。
这一年,老师们的办公室突然关掉了一间,全部并到东面那间大点的办公室办公。由于好奇,有一天,我踮着脚尖,扒在已经关了好久的办公室的窗口上往里望去,只见里面写滿毛笔字的白报纸一张张的掛在一条条绳子上,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长大后一想起这,才知道那时正在搞反右斗争,各单位都在轰轰烈烈搞运动。这一年还大搞卫生运动,记得有一天,老师要我们学生每人在放学后都要去拍蒼蝇,每人要交三十只死蒼蝇到学校,于是放学后我就去新弄那个垃圾箱边寻找蒼蝇,用自己做的蒼蝇拍拍打蒼蝇 ,垃圾箱内外堆满了各种垃圾,一股腐臭味充塞鼻孔。为了完成老师交给的作业,我仍然忍着恶臭,专心致志一个一个地把拍死的蒼蝇装进空的火柴盒里,第二天带到学校交给老师。
里弄里到处贴着宣传除四害,蒼蝇、蚊子、老鼠和麻雀的告示。现在的人可能会感到奇怪,麻雀怎么也算四害之一呢?因为那个年代,人们的口粮很紧张,麻雀要吃稻穗,与人争粮。
有一天早上,上海所有的家庭都开着大门,人们有的手里拿着破的铁皮脸盆、铁桶,和各种各样能敲响的铁皮器具,在一个时间里全部敲响,嘴里呼喊着,许许多多人家的房顶上都挂满稻草人,插上小红旗,还有绑在竹竿上的布条迎风飘扬。天空中时不时的有相当多的麻雀和其他鸟类吓得东跌西撞跌落下来。这一天上海市区几乎所有的麻雀死去,因为它们无处可以藏身。现在回想起这一幕,心里为这些无辜小生命的消逝而感到悲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