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立意 通篇有戏——评鄢元平长篇小说《穿左门走直道》
文/ 刘川鄂
2023年04月03日 来源：文艺报
人类文明经历了农耕时代、机器时代和信息时代，信息传播从口传到印刷到网络，越来越便捷，越来越密集。印刷业从最早的活字印刷到电脑制作，从纸媒到电媒，书写、阅读和传播方式发生了根本性转变。传统的纸质出版业、期刊出版业，经过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辉煌之后，在新世纪明显呈下滑态势，在新世纪过了20年之后，已经渐渐被微信、电脑和智能手机阅读取代。鄢元平的长篇小说《穿左门走直道》以某省文联管辖的《侠刊社》的兴衰与转型为主要线索，记录上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期刊业的发展变迁，在新世纪文学的书写史上独出心机，别有创获。
在90年代以市场经济为主体的大背景下，中国的文化和文学出现多元化迹象，主流文化、精英文化、通俗文化多元共生，并行发展。市场经济就是满足人民需要的经济，当然也包括满足精神需要，普通民众需要游戏类读物来消遣。当时湖北是中国通俗文学期刊的重镇，主要有面向青年的《知音》和面向男士的《今古传奇》。在最火热的时候，“知音体”“传奇体”成为文坛传奇，是民众最重要的精神食粮。本书作者怀着记录时代的野心，书写了传统媒体人的打拼努力和无上荣耀，记录了现代期刊人的无奈挣扎与积极回应。期刊业从辉煌到挣扎再到转型，期刊人在体制内外的生存，这样的描写具有社会历史学的意义。虽然主要是以通俗文学期刊作为描摹样本，但它实际上是那个时代文学读物综合命运的一个缩影，也是纸媒时代向电媒时代变迁的重要记录，堪称改革开放后中国期刊界发展图景的集束展示。
最近看到报道，江湖上最后一本武侠杂志《今古传奇·武侠版》停刊。读者迟迟未收到2022年11期的纸质版，电子版更新停留在2022年10月刊。没有官方公告，也没激起一丝波澜，就这样悄悄地走了，一切都仿佛是为了证实这部小说所言不虚。
作家坚持对世道人心的书写，世道变了，人心不变、人性永恒。所谓人心不变，是说笔下的人物该坚守的在坚守，该迷茫的仍然在迷茫，习惯于算计的永远在算计，不得不躺平的也就躺在那儿了。文人之为文人的操守、策略、计谋，文人之为凡人的世俗生活、情感爱恋，都有生动的展现。官圈商铺、文坛情场、买车买房、经商炒股、喝酒打牌，各色生活，五味杂陈。有人奋斗打拼、呕心沥血、含辛茹苦，亦有人文人相轻、争名夺利、落井下石、委曲求全。所以它既是一个时代的社会文本，也是转型期中国文人生活的鲜活记录，既具有饱满的社会含量，也具有丰富的人性含量。
我曾习惯性地以为文人书生的编辑工作比较枯燥，缺乏动作感，先入为主地担心这部40多万字的长篇小说是否戏份不够，但是《穿左门走直道》开场就是戏，通篇都有戏。小说开篇就写到通俗文学期刊《侠世界》编辑部的主任杨柳，绞尽脑汁想要把野狐的武侠小说搞到手来作为特稿。两年前刚刚大学毕业、分到编辑部不久的杨柳，到南京费尽心机搞到了武侠小说名家老残的《雪山玉女》手稿，也结识了他的女儿华美琪，可以说是一篇小说改变了杂志的命运，也改变了杨柳的命运，还有意外的感情收获。约稿如打仗，出差如苦行，相识很意外，爱情很美好。年份感很强，故事性很足，奠定了小说基调。整部小说从编刊发行、人事升迁、杂志起伏、感情纠葛、生意往来、工作进程到休闲娱乐，故事一个接一个，每一个故事都有来由，都有丰富的细节支撑。争夺好稿、疏通发行、开拓市场、扩大营收、抢夺读者、自办民宿、另修高楼，写得丝丝入扣、环环相连，悲喜交融，令人回味。
书的题目“穿左门走直道”，显示出作者对于时代社会和个人关系的一种理解。“有道无术，术尚可求也；有术无道，止于术。”人生有各种各样的路径，也要经过各种各样的门，职场之门、官场之门、情场之门。“道”讲的是道法自然，遵从大道。门为术，道为根本。在王道上任侠刊社老总之际，龙昆仑给他的赠语为“穿过左门走右道”，讲的是生意场和人际关系的一种变通，王道却将其改为“穿左门走直道”。在他看来，“穿左门走右道”缺乏底线、没有原则，世故圆滑，不足为训。在文坛、在商场，不管走的是什么门，最终还是要走正道、走直道，守底线，有担当。这种高远立意值得特别肯定。
小说故事很精彩，语言顺滑流畅，人物也各有性格。龙昆仑、王道、江一石、杨柳等期刊工作者的形象立得起、站得住，但对人物发展心理逻辑的描写有时还是略显急促匆忙，心理层面、人性层面的更深更细的考量还有待加强。龙昆仑的霸道、王道的圆通、江一石的偏执、杨柳的心机，主要都停留在做了什么和为什么做的直接层面上，何以至此、何以跟他人有所区分、何以自己跟自己打架，却有些语焉不详。如果对人物言行和事件起始动因的铺陈更细腻一些，故事的发展方向就会更有说服力。
在通俗文学由纸媒到电媒的过程中，还有更多时代变迁的因素有待延伸。比如武侠之于中国人的精神状态的重要性、武侠对于国民性格和地方性格的塑造、通俗文学与传统纯文学之间的关联，如果有所展开，作品的社会含量、时代含量可能会更加丰富。这也是我的阅读期待。
（来源：文艺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