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月 雪
文/齐振西
春风剪剪,细雨薄薄,又是杨柳飞花飘漫如雪的时候了。
以雪比絮,在修辞上算不得奇巧,也不是今人的创造。古人咏雪的诗章里就有“未若柳絮随风舞”的佳句。诗人虽然是以絮比雪,本喻关系恰与我们的意趣相反,但毕竟还是承认了二者的近缘,而且还说雪之比絮于“未若”,可见杨花柳絮是何其风致的了。
早春,在江南怕已是花团锦簇、水秀山明;北方的天气却仍未挣脱严冬纠缠,乍暖还寒,使人饱尝了料峭的意味。迎春的人们兴致勃勃走到田间地垄,隐隐的青色还是“遥看近却无”,经冬的枯草依旧伏在地上呜咽。人们半怀失望地回到家,瑟缩地躲在庭院深处,望一眼干梅,听一夜风雨,感受不到鲜明的春色。
进入四月,忽然有一种毛绒绒的东西撩拨了寂寥中的人。抬眼望去,杨柳枝头上半黄的细珠正鼓动着香腮,吐露出银色的丝絮。雪绒般的丝絮呵,舒展着柔媚的腰肢,宛如惺忪可爱的仙子,待东风飞来,更翩翩起舞。
杨柳枝头的仙子,寻春的人们怎么会忘记它呢?一扫长冬的凝滞,如纤云弄巧;一往情深,似千片雪,扑向大地;带着春的讯息,飞到百姓的炊烟里,落入池塘的碧波中,钻进萌动的草窠下,贴在行人的帽沿上,融入小巷深处的卖花声里……雪绒的飞絮,它才是北中国最浓最浓的春色!
然而它的风流婉转也招来忌恨,讨得许多人不喜欢。行色匆忙的人厌恶它招摇过市,扰乱了视线;有洁癖好的人抱怨它污染了衣物;花粉过敏的人更视它为肇事的元凶;顽皮的孩童用打火机点燃了堆积的团絮,竟有人指责它才是纵火犯!对于它的品行,有人说娇气,多了一些谄媚;有人说轻浮,少了几分厚重;甚至将某个女子的轻佻举止,也记到它的名下——因了“水性杨花”和“烟花柳巷”之类的词句,它被世人鄙视了几千年。它成了中国文字的最大蒙冤者——现在人们已倾向于把它赶出繁华街区,刨了杨柳,换了泡桐。悲哉?惜哉?
其实,人们大可不必给它罗织莫须罪名。杨柳婀娜,实在是一种天姿秀色;飞花飘絮,也并非有意卖弄风情。而将人间的风流韵事嫁祸于杨柳,诚然是冤天下之大枉!况且春华秋实,也是万物之情、自然之道。试想,没有这数日的飞花,哪有酷暑烈日下的阴凉华盖!
我忽然想起《红楼梦》中宝钗姑娘的《临江仙•咏絮词》——虽然我不喜欢宝钗的机巧和世故,但她填写的这阙词,却展现了杨花柳絮别样的格调。
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好一派高壮豪情和凌云气概!这不是一个人、一个团体、一个社会应该具有的奋发向上的进取精神么?
四月飞雪,佳期幸事;风和日暖,好自赏之。
作者简介:
齐振西,男,汉族,1966年生。大学本科,毕业于兰州大学力学系。籍贯河北蠡县,现职保变电气公司高级工程师。爱好文学,多篇小说散文随笔发表在《中国青年》《羊城晚报》《保定日报》《科技日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