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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的一生
文/粟明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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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名叫粟登程，系昭通市永善县黄华镇任坝村人，生于二十世纪初，正值清朝末年。他是房族中的二公，与我爷爷是隔房的兄弟，我们那一带叫公，就是书面语的爷爷。二公去世四十多年了，他去世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那时正值改革开放的年代，农村刚好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土地还没完全承包到户，二公深深的热爱老家这片土地，生于斯，长于斯，老家的土地，有他生命的气息，足迹遍布，有着挥之不去的情愫。土地到户，他却走了，他走的时候，我恰好在部队当兵，没有来得及送他最后一程，至今想来多少有些遗憾，二公是个老知识分子，生前总是书不离手，书伴随了他的一生，书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在我们老家那一带他是个有名的文化人，当地大事小事，涉及文化的东西，非他莫属，他乐于助人，发挥其持长 。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一个知识渊博，饱读诗书的人，悠闲时，他总是一边读书一边做笔记。众多的读书笔记散发出醇厚的旧味，有一次在不经意间看到在他的笔记里，保持着一段非常精采的文字，其内容是：“人生天地之间，乃与天地一体也。天 地，自然之物也；人生，亦自然之物；人有幼、少、壮、老之变化，犹如天地有春、夏、秋、冬之交替，有何悲乎？生于自然，死于自然，任其自然，则本性不乱；不任自然，奔忙于仁义之间，则本性羁绊。功名存于心，则焦虑之情生；利欲留于心，则烦恼之情增。＂当时，作为少年的我，只知道这是一段古文，其本意和内涵，是墨者黑也，根本无甚理解。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读书就学，和不断的追询，才知道，是老子与孔子的一段对话，此言是孔子前去周朝请教老子时，老子对孔子说的， 是两位哲人在思想上的一次伟大碰撞而为我们后人留下的精神财富。这足以说明二公的学识，从中也同样窥视出老人家用此段语言勉励和激励他自己。小时候二公的家庭环境相对殷实，家境不错，再加家族传统，以耕读为本。其父又具有识文断字的能力，受其熏陶，从小就染上了书香的味道，加之他天资聪慧，机敏灵巧，天生就是一个读书的料子。《家训》中的耕读两不误，在他身上体现得十分明显，从小就对知识执着和渴求，身具读书人的气质。家庭也对他进行刻意培养和教育，外因和内因的双重因素，他在二三十年代那种特定的环境下，从启萌教育到外地读书，甚至到曲靖公立师范学校读书，都格外顺风顺水。读中学是在昭通读的，那时永善这些地方还未办中学，只好远离家庭在昭通城就读。当时，能去昭通读书是一种巨大的荣耀，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虽然老家那个地方隔昭通三四百华里，而且一路要爬坡上坎，披荆斩棘，翻山越岭，跨沟越叡，但内心的欣慰不亚于现在去北京。那时，交通极其落后，什么东西都是人背马驮，肩挑背扛，人的劳动强度，是现在的人们难以想象的。昭通，对于偏远落后的地方的人来说，是了不起的繁华大城市，别说去读书，就是背起生意，十来天往返昭通一次，都令人感到风光无限，都是茶前饭后炫耀的资本。
远离家乡，来到昭通，对于我二公来讲是个全新的环境，踏进校门，他显得如饥似渴，不断获取新的知识，天赋异禀的他，在几年的学习过程中，以优异成绩考取曲靖公立师范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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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时期，大山深处，寒门学子，能在曲靖读书，是一件很了不起的大事。按农村的说法就是鸡窝里飞出金凤凰，或者是鲤鱼跃龙门的事情，也算是寒门出贵子，反正是十里八乡都少有的稀奇事。家里也因此很闹热了一番，贺喜的，来沾喜气的，总是你来我往，一时间门庭若市，着实喜庆了一段时间。但喜庆的同时，又带忧愁，解放前，三十年代的农村要供一个学生到曲靖读书，是难以想象的，无疑是家里的一个巨大负担，不是说读就能读的，好在家里的老人很有远见，无论如何，横下一条心都得读，于是，家里想方设法，东拼西凑，甚至用于耕地的水牛也变卖成银元。经多番周折，才基本凑齐读书的所需费用，可谓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出发走前，老人们总是不断的叮咛和嘱咐，告知其需要注意的事项，必定是儿行千里母担忧，老人们的千言万语，是爱心的凝聚，蕴藏着一片慈爱之心，眷眷心情，历历可数。简单的行囊，伴随着求学的理想奔向远方，途经昭通，算是熟悉的地方，必定在昭通读个几年书，但途中的劳累和辛苦，自然是少不了的。一步一坎坷，一步一荆棘，是常有的事，走走歇歇，歇歇走走，长途的奔驰还是让人精疲力尽，困顿无比，但无法阻止求学的路。
30年代昭通到曲靖还没有通车，从昭通去曲靖，完全是徒步前行，单枪匹马，形影孤单，翻山越岭，行程之艰难，令人发怵。每天只能是几十公里的行程，那时，沿途分别有一些简陋的客栈，每到一处，总是显得战战兢兢，心有余悸，安全防护必不可少，不断的环顾四周，力避不安全的隐患，内心只有一个信念，无论前途有多艰险，也毫不退缩，不到目的地，绝不罢休。特别是从昭通到鲁甸江底这一段，走到昭鲁坝子的边沿，便是深度切割的大山，一路下坡，祟山峻岭，悬崖峭壁，山路崎岖，步履十分艰难，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否则一失足，就会变成孤魂野鬼。
二公讲，那时，从昭通到江底，需要不间断的走，才能从天刚亮到傍晚时分到达，中途没有客栈可以住宿，只有到江底才有客栈。到了江底，客栈已经打烊，到处都是黑黢黢的一片，几经摸黑，才找到一家非常简陋的客栈，床铺上一床草樑子，属稻草编制的，床垫上有一张很破烂的席子，铺盖已很破碎。屋内散发出一股浓浓的霉味，十分刺鼻。人在旅途，身不由己，能够有个投宿的地方就算不错了。秋天的江底仍然很热，但长途奔袭，人已十分疲乏，于是随便找了点水，拌着随身携带的干粮，填饱肚皮，连脚也来不及洗，倒床便睡，由于连日的旅途疲劳，几乎一觉睡到天亮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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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天刚朦朦亮，便立马起床，向店主找了点水，进行简单洗濑，揉揉眼晴，搓搓鼻子，伸个懒腰，便告别江底，越过牛栏江，便来到会泽的地盘。那时会泽还没划入曲靖管辖，仍然属于昭通。来到陌生之地，两眼更为迷茫，好在道路相对平缓，少了些许崎岖，而且路上不时的有人来往，来往的人们，格外匆匆忙忙，很少滞留。路途中，为了规避风险，减少麻烦，尽量埋头行走，很少与人搭讪，除非有岔路，否则是不轻易与他人进行交淡。那时的社会秩序不好，路途中经常有打劫的现象发生，因此，自己从内心就有很强的安全意识，构筑全安防护。
当到会泽迤车的地盘时，忽然发现后面一年轻人，紧跟其后，步伐也是不快不慢。仔细观察，此人年龄与二公相仿，个头也与二公差不多，面目清秀，一副慈善的形像。那人很优雅的来到二公面前，伸手握住我二公的手，亲切地问侯了一声：你好！看见他似熟非熟的样子，好像在哪个地方见过，但实在是记不起了，便主动地说，我叫王大伟，老家是昭通鲁甸的，此行是去曲靖读书。见是去读书的同学，内心的戒备就完全放松了下来，交谈中，知其也在昭通读过中学，而且在二公前一届毕业，也是考上曲靖公立师范学校，已经读了一年了。心中暗喜，原来是同校的学长，二公也很简节向他介绍了基本情况，并显得有些兴奋，二公也按奈不住心中喜悦。王大伟说：“我们算是有缘人了，今后又是同校，可以互相照应”。此时此刻，在几天来独立行走过程中的孤独、寂寞、紧张、苦闷、忧愁，顿时烟消云散，豁然开朗了许多，他们结伴而行，减少劳顿。好多困惑，也迎刃而解，王大伟主动介绍了曲靖公立师范学校的前世今生，俩人边走边谈，谈家庭的情况，谈过去读书的美好时光，谈未来的打算和努力的方向，王大伟很健谈。一路话题不少，有时还显得风趣幽默，给人的感觉很乐观，很是舒心。旅途也很轻松，没有了窘迫，轻松的同时，印入眼帘的自然风光已是那么美好，陌生的地方总是伴随许多新奇，山、水、树木，来往行人无疑是美好的风景。
经过多天的长途爬涉，旅途奔波，辛苦劳顿，终于进入了曲靖的地界，曲靖，是乌蒙山连片的地方，素有“滇黔锁钥”、“云南咽喉”之称。地理环境普遍比昭通要好，不像昭通好多地方都被大山包围着，昭鲁坝子是上天赋予昭通的恩赐，否则，其余地方都是群山环抱，峰峦起伏，少有平缓之地，人们的出行要围着大山转。曲靖相对要平缓一些，开阔的地段多一点，人们的居住环境比昭通要好，当然各地有各地的特色，都有着不同的自然风光，风土人情，人文历史。曲靖是珠江的发源地，是千重涧水汇清流，奇山异水，风物独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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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风尘仆仆，紧赶慢赶，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曲靖师范学校，曲靖公立师范学校的全称是云南省省立第三师范学校，以前是曲靖师范传习所。座落于城中区，王大伟对这里的环境十分熟悉，轻车熟路，二公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在王大伟的引领下，从报名，找住宿，入学等都方便了不少。心想，幸好在途中偶遇王大伟这个学长，否则，会遇到很多麻烦，滋生许多事端，心中不由暗暗的感谢王大伟。
二公他们是提前一天到达学校的，离开课的时间还有一天，时间较为充裕，于是在王大伟带领下，逐一的熟悉学校环境，以及学校周边环境。校园中绿化不错，特别是那几颗参天的柏树，尤为高大挺拔，一看就知道是很有年份的古树，反正古色古香的。这里或许历来就是读书人集聚的地方，或许是过去那些文人墨客的杰作。总之，清静优雅伴有古树的地方，是读书人落脚的好去处。
一切安顿完毕，心情也算是彻底放松了，到了晚上，突然间想起，最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立马写一封信，向家人，向父母报告平安到达学校的情况，于是，便找到王大伟，这里投递信件的方式，王大伟说：“对头，每到一处新的地点，首先最应该做的就是向父母报个平安，以免让父母担忧，看来咱们想到一起了”。于是，就准备了纸和笔，买好牛皮纸信封，回到寝室，坐在床铺边沿，边思考边写，告之家里一路的情况，主要是想向父母发送平安到达学校的信息，寝室内没有桌櫈，只能因简就陋。
那时，学校没有进行过开学典礼，第二天一早，就直接进入教室上课。身着长袍的老师很优雅地走向讲台，用冷俊的目光扫视着教室内的学生，翻开名册清点学生到校情况，台下的学生也身着长袍，也就是通俗的叫“长衫子”。上课伊始，老师就介绍曲靖省立师范学校的基本情况，以及学校开没的课程，和学校的教学理念。学校的教学理念是“学为人师，行为世范”，其主要内容包括：学校的教学管理，行为规范，办学的宗旨、目的，发展的目标和方向，学生在校期间的注意事项。同时，也介绍了学校开设的课程，其课程有：公民、国文、历史、教育心理、地理、化学、物理、生物、体育、卫生、劳动及军事训练。曲靖师范学校的学制是两年，每两年毕业一届，王大伟比二公高一届，已处于毕业届，在校读书的时间是最后一年。学校的时间安排得很紧凑，教学也很严谨，反正是一环扣一环的，礼拜六早上是要正常上课，只有礼拜天才是全天休息。几个礼拜后，二公对学校的环境已逐渐熟悉，陌生的感觉已基本消失，也认识不少的同学和老师，同学都是来自于全省各地，班上昭通的就有三四个，伴随着时间推移，相互也就很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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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内，有图书馆，规模不是很大，但藏书不少，有各类文化名著，有历史的，自然的，地理的，社会的，经济的，经史子集，门类齐全，尽显书香之气。图书馆显然是读书人的好去处，享受书香静气，在书的世界里，可以尽享芬芳。纵使从小生长在农村，山旯之地，也不是书香门弟，但爱书的僻好犹如与生俱来，按现在的说法，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书虫，笃定：“书犹药也，善读可以治愚，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集大成者，必先读书，书不但养身，而更养心，庸俗的“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自然不必过多论述，反正知识需要日积月累，长期沉淀，书到用时方恨少，读书百遍其义自变，这些道理，人尽皆知，但持之以恒，坚持不懈，能做到的不多，确实很难，只有笃定心中的信念，才能一以贯之，课余时间，几乎都沉浸在图书馆内，尽量涉猎更多的书籍，只有增大阅读量，才能扩展知识面，当然更主要的是集中在国文的阅读上，国文是基础。二公在校期间，课余之时，阅读了不少的书籍，除中国有名的四大名著外，还涉猎了《论语》，《老子》，《诗经》，《史记》等古典名著。特别是一本巜精忠说岳》，让二公爱不释手，岳飞的爱国行为深深地吸引着二公，同时，也影响着二公的一生一世。
王大伟也是个爱好读书的人，闲来无事，也总是爱往图书馆逛一逛，对特别有兴趣的书，常常借阅。俩人有时是结伴而行，有时是独立前往。
两年的学制，学习任务是很繁重的，规定的课程必须认真，做到一丝不苟，保质保量，许多时候，夜以继日，挑灯夜战，刻苦专研。只有吃得到了一时的苦，才能免遭一世的累。再说也不能辜负了老父老母的希望和期许的目光，寒门学子，实为不易。由此，在内心深处便暗自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把每一科学好，不能愧对父母，愧对自己，愧对关心自己的亲戚朋友，以及家乡的父老乡亲。二公的理想是两年毕业后到老家教书育人，传授先进知识，让贫穷落后的老家的孩子接受先进的教育，以教育的方式摒弃愚昧落后的观念。于是，自己时常督促自己。好多时候，其他同学在正常休息，他却充分的利用时间不断阅读，不断练习例题，把每个环节学懂弄通，生怕有遗漏之处，有时礼拜六，礼拜天都上门找老师进行释疑解惑，力求搞懂。
紧张的学习，让时间过得很快，一个学期很快就过去了，春节即将来临，回家的愿望似乎变得很强烈。不知父母现在情况如何，身体是否安好，虽然期中有两次书信来往，仅只是告知一些简单的情况，根本没有时间详细述说，内心多少有些五味杂陈，想家、盼家、归家是在外赤子的期盼。学校马上就放假了，于是，二公便约了王大伟以及昭通的同班的几位同学，看他们是怎样安排的，联系到王大伟后，王说：“最好是结伴返回，减少不安全的因素”。在放假的第二天，昭通的四位同学就返程回家，熟悉的路程，熟悉的风景，在返回途中只是匆匆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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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四天的驰速奔波，终于又回到了久违的家，回家的感觉真好。见到父母，见到亲人，见到兄弟姐妹，喜悦的心情由然而生，嘘寒问暖自然是少不了的。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此时的一切，唯有温馨。父母的关心，关爱，体现在细微之处，想到这一切，悲怆的感觉，让人潸然泪下，自己唯有好好的的念书，将来有所成就，才是报达父母的唯一途径。假期中，除了要好的朋友探访一下外，其余时间，要么就是帮助父母做农活，干家屋，要么就是沉下心来认真读书，把学校所学习的东西进行练习，不断的温新，一本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资治通鉴》，也成了二公的随身读物，二公总是善于在书中找情趣，在书中唱享人生。二公的父亲见他如此刻苦，心中十分欣慰，鼓励的话语自然不少，同时也告诫他，要注意休息，做到劳逸结合，不能一蹴而就，学习是个漫长的过程，老人的话，显得语重心长，谆谆教诲，让人难忘。
快乐的时光，总是显得那么短暂，不知不觉中，又要开学了，新的学期即将来临，父母仍然是那么忙碌，又得为二公筹集读书的费用，虽然没有第一学期的费用那样多，学校的食宿费又是政府供给，但路上的盘缠以及添置新的衣物等，都需要不少的银两，何况家里还有其他开支。好在二公的父亲是传统中医，除农忙季节忙于正常的农活外，平常不断穿梭于乡里乡间，为十里八乡的百姓，行医看病，解除疾苦。但收入不是很多，维持一家人的若干开支，还是显得力不从心，许多时候也是捉襟见肘。其父是个开明之人，但对子女的要求又十分的严格。除传统教育外，还善于接纳新鲜事物，从不拘囿于传统的东西。虽长期身居农村，跑摊行医，给人的感觉还是有很有格局。
收假时间一到，就着简单的行囊立即赶回学校。由于上个学期二公的成绩优异，特别是国文考试，获得全班第一名。开学后被老师委任为学科代表，这是他辛苦努力的结果，也是他在曲师的第一个荣誉。心中很是兴奋，但认为努力的程度仍然不够，自身知识仍很匮乏，需要学习的东西实在太多，学习的过程需要不断完善，找准不足，以及存在的问题和短板。人生的过程就是一个不断学习的过程，只有不断努力才有自己的的空间和平台，读书可以体验一千种人生，不读书，只能活一次。下定决心，在校期间，一定要读更多的书，并且完成相应的学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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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伟，也是个读书很认真的人，除吃饭时间能见其的身影外，平常都在教室内拼命学习，他本身也快毕业了，时间抓得更紧。有一次遇着他，他说毕业后还是回老家鲁甸教书，二公说：“我的想法也与你一致，等完成学业后，还是回到家乡教书育人”。俩人一直相互鼓励，相互促进，时常探讨一些学习上的事情。时间过得很快，眼看又是一个学期很快过去了，毕业前夕，王大伟与二公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见了一次，谈了很久，交流了不少话题，更多是学习上的，也有未来的打算，还有对时局的看法，一副惺惺相惜，难分难舍的样子，也算是离校前的告别。后来，王大伟分配到昭通一所中学任教，任教期间，由于教学成绩突出，再加在学业上，不断的升化和进修。据说，最后是在贵阳某师范院校任教，成为一名教授。二公与他开头几乎都有书信来往，后来，时局动荡，天各一方，便失去了联系。大伟同学是二公在校的良友，与其中断了联系，是二公人生中的一件憾事。
年华不经岁月侵，花开花谢又一春。王大伟毕业后一年，二公在曲师的学业已将结束，此时，中日战争全面暴发，战争的阴霾，笼罩着中国大地，硝烟弥漫，日本侵略中国的行径，时有所闻，其侵略行为，让全体中华民族群情激愤，全国人民的声讨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强惩外敌，还我家园，成为时代的主流。全国抗战，全民阻战的声势正在形成，学校也不是安静之地，保家卫国，强烈要求上前线的学生，比比皆是，此时，恰好国民党卢汉部队前来学校征召兵源，主要征召部队文职人员，在国难当头之际，希望各位热血青年，踊跃报名参加。二公也差不多在曲师毕业了，鉴于国家有难，身为一名学子，一介书生，参与救国救民，理所应当。当时主要是在毕业生中征召，召收的比例不是很大，他们班初检合格的共计有十多名，在时局动荡、波诡云谲之际，二公便成了一名不折不扣的部队士兵。最初的教书育人，为人师表的设想也完全打破，只好服从和服务于形势的需要，也算是弃笔从戎，报效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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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部队后，由于二公的国文成绩好，被分配到国军某团政干处。当兵伊始，高强度的军事训练必不可少，战争之际，部队需要急速成军。从作风纪律，队列训练，投弹，射击，单兵动作，战术要领，一系列的基本要求都进行了强化训练。从早上，中午，下午，甚至傍晚时分都在不间断地进行培训。从一个普老百姓，转换成军人是一个艰苦的过程，需要过硬的身体，过硬的军事素质，和过硬的心理素质，基础不牢，地动山摇。行军打仗，军人素质是基础的基础。否则，将溃不成军或散兵游勇。经过一多个月的艰苦训练，就充实到各基层部队，二公仍然固定于某部政工处。此时，前线战事非常吃紧，在基地刚训练结束，就分赴战场。二公他们最先参加打仗的是赣南某地，他的主要职责是随军记者，也就是战地记者，携带着简单的军配，就进入战斗状态，初上战场，内心感到十分恐惧，犹如筛子一样浑身颤抖，在战壕里左躲右闪，子弹的嗖嗖响声让人心中发麻，心脏在不断的跳动，手中的记录本哆嗦不停，内心一片惊悚，毫无战术定力。好在有身傍有老兵班长的有效指挥和掩护，如何躲避子弹，如何隐身藏体，匍伏前行，现教现学。对于从小生长在农村的二公来说，坡坡坎坎，沟沟壑壑的地方都经历无数，身手还算敏捷，反应灵敏，很快就控制住情绪，逐渐恢复定力。二公的职责是搜索战地情况，捕捉战地信息，理清战斗讯情，发送战地报告，宣传抗战事迹，激发民族斗志，弘扬民魂精神。在一次冬季的战斗中，二公跟随部队，来到一处山峦高地坚守阵地，坚守阵地的目的是为阻止一股从东向西行进的日本鬼子，最初的阵地显得非常沉寂，悄无声息，战士们屏息凝神，等待着日本鬼子的到来，在一天一夜的坚守后，鬼子终于来到了坡下的山麓地段，辎重车开道，其后跟随着一大批鬼子，浩浩荡荡，我方战士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指挥员一声令下，将长枪短炮，手榴弹，从不同角度向敌人倾泻，打得敌人抱头乱窜，尸横遍地，但来敌实在太多，我方虽然占据了有利地形和高地优势，但敌方的小钢炮竖起后，众多的炮弹落如我方阵地，不少战士俨然牺牲，场景惨烈，其中，一发炮弹落入了二公蹲守的战壕，距离二公只有一米之远，幸好二公匍伏隐蔽及时。二公虽然不是一线战斗士兵，但为了第一时间获取战斗信息，作为战地记者的他总能身临其境，冲锋在前，从战斗中捕捉信息。后来，在后援部队的大力支持下，终于守住了阵地，阻击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冲锋，阻止了日军的继续前行，但我方许多战士却壮烈牺牲，为国捐躯，殉难于抗日的战场上。
又一次是二公随着一个部兵连，实行穿插任务，穿插地，山大坡陡，沟壑纵横，森林密布，穿插过程十分辛苦，在途经一沟壑时，道路溜滑，下是万丈深渊，上是斧劈岩口，行程令人生畏，在行走中，大家都小心翼翼，二公也格外谨慎，但意外总是难防，二公在不知不觉中，脚下拌上一根纤细的藤蔓，一个踉跄，险些坠崖，幸好有前后的战士及时扶持，算是有惊无险。两次都差点与死神无缝衔接，擦肩而过。
战场总是瞬息万变的，思维，也要随着战场的变化而调整，时常转战南北，奔跑东西。有时，需要采访从硝烟滚滚中归来的英雄战士，正确报道其事迹。二公一共参加了五次战斗，饱经血与火的洗礼，撰写的战报得到了很高的评价。后来，又调整到国军某师机关做机关报的编辑工作。由于二公的工作表现出色，其职务也不断的提升，最后至文职团级干部。
二公在休闲时，一直保持着良好的读书习惯，随身携带的《战争与和平》，连续读了好几遍，时常关注国内动态和时局变化，并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接触进步书籍，从中吸收新的营养，在国共合作，一致抗日期间，坚信共产党的主张，笃定中国的未来，一定是中国共产党。
二公说，连自己的父亲过世也没有时间回家奔丧，谈及此事，伤心透顶，眼泪婆娑，真可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人生在世，忠孝总是难以两全。
抗日战争结束后，便主动提出退出部队。在江西某报社做记者，做编辑，甚至做到报社总编的位置，同时，也在南昌娶妻安家。时隔两年后，离开江西，携妻带女返回云南昆明，在《昆明日报》做记者，编辑，妻子安置于纺织厂工作。一九四八年七月，又调保山县省立保山中学任教（以下简称“省中）”，同时，兼任保山县政府秘书。据《保山市党史资料选编》（1939.3一一1960.3）记载，中共地下党组织1948年8月，进入省中开展革命活动，同年9月，经地下党组织多方考察，发展二公为中共党员。加入党组织后，二公积极开展爱国运动，发展“民青”组织，利用自己所教学的三个初中班，两个简师班，高中7班语文课这个阵地，发展进步学生60多人加入“民青组织”，壮大革命队伍。在学校进行革命形势和反蒋宣传，并主办了壁报《改造》等宣传专栏。
1949年12月初，省中在二公的统一领导下，串联了学校所有“民靑”成员，发动推翻反动校长的罢课运动。1950年1月，中共保山地委建立，二公调《怒江日报》社工作。
一个初夏的晚上，二公在一幢二楼的会议室开会后，在下楼的过程中，发生了意外事故，当时，下楼的灯光很不好，光线暗淡，在下楼的步梯时，突然踩空，一跟斗摔倒在一楼，地面恰好一竹笺刺入左眼眼球，并把眼球剌破，从此便失去了左眼，导致残疾。失去一只眼睛，让人痛苦不堪，心中难免造成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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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住院一个多月后，才基本痊愈，但导致了终身残疾，心情沮丧。出院后，便产生回老家看一趟的想法，至从到部队后，二公一直都没有回过老家，母亲尚在，一直无法在其身前尽孝。那时，要请假回家一次是很困难的事情，时局不稳，交通不便，天远地远的，只能以家书的形式传递信息，一封家书来回往返，也要好几十天。二十来年没有回家了，真想回家看看，父亲生前没有尽到孝，母亲还在世，如果生前连母亲面都见不到，将会抱憾终身的。一想到这些，归家的愿望更是迫切。鉴于眼睛残疾，也无法完全胜任所承担的工作，经过深思熟虑，准备退出职业生涯，退职后，也可以领取一笔不菲的补助，可以养家糊口和供养三个女儿读书。那时，二公膝下养育了三个女儿，大女儿就读于昆明师范学院，后因患抑郁症溺水自尽；二女儿在云南省化工学校毕业，后在昆明制药厂工作；三女儿就读于昭通师范学校，后就职于昭通畜牧局。
二公在履行完相关辞职手续后，收拾好行李，把行李打包成箱，行李中多数是书，也有生活必需品，就一路颠簸，一路尘埃，回到了老家，那时，永善已经通车，在外多年，也算是告老还乡。老家的一切依旧，二公终于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母亲，母亲却苍老了许多，二十来年没看见母亲，人生仿如隔世，母亲的身影变得如此瘦小，头发苍白，背脊佝偻，声音低沉，此时此刻辛酸的眼泪似如泉涌。其母紧紧捧住二公的脸庞，不断的抚摸，当见他只剩下一只眼晴时，瞬间一怔，几乎昏厥，慌忙中，掐住人中，母亲好一会才苏缓过来，时过古稀的母亲哪能经受如此打击。等母亲缓过一口气后，才将详细情况告之母亲，母亲老泪纵横，不断询问，端详着他那残疾的眼睛，还嗔怪道：你在抗战中都毫发无损，反而和平环境把自己弄成这样，真是造化弄人。母亲是个明事理的人，对于母亲的埋怨，二公丝毫没有半点怨言。只感心如刀搅，他的残疾，带来了他母亲内心的悲怜，真有一种负罪的感觉。二公说，自己绝不是叛经离道，缺失孝悌传统的人。但人生在世，总得要有抱负，要有理想。谁知在自己立志求学，立志教书育人的过程中，变得如此曲折，人生有着许多不确定，也会产生不少的变故，经历了若干的职业生涯，最后导致眼睛残疾，命运是多舛的，这也许是上天的安排，也是传统的宿命论罢。
五六十年代的农村，仍然是个非常落后的时期，特别偏远的农村，社会发育程度低，思想守旧，观念落后，一些行为，甚至很愚昧。对二公这种受过高层次教育，又经过不少职业生涯的人，是很难融入的，难免会形成落差，一切都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但既回之，则安之。短时间的不适应并不影响长时间的休养生息，一切从头开始，逐渐习惯，调整状态。此时的二公内心很宁静，也很淡泊，此心安处是吾乡。远离喧嚣，远离繁华，远离纷扰，也许就是人生一种最好的归宿。清则心清，静则心净，做人凡事要静，静静地来，静静地去，静静努力，静静收获，切忌喧哗。放下得失心，便是自在人。
在不断的磨合中，二公很快又重新融入了新的生活，适应新的生活环境，并力所能及地参加集体生产劳动，主动与人交往，仍然保持读书看报的好习惯。五十年代未期和六十岁年代初期，属三年困难时期，同时，也是三年自然灾害年，“大跃进”和人民公社运动中的“左”倾错误，导致农村经济非常困难，食品短缺，人们生活无法得到根本保障，农村的贫困现象十分普遍，二公总是对特别贫困的家庭，给予解囊相济，慷慨助人。二公常说，一个人无论身处什么样的环境，都应该坚持读书，读书可以不断的充实自己，读书，让人明智，让心宁静致远；读书，是改变自己最好的方式；读书，能滋养精神，造就文气。他说，积财千万，无过读书，家财万贯，不如书香静气，脚步丈量不到的地方，书可以；眼睛到不了的地方，书可以。二公对读书的感悟，非常深刻，在他狭小的住房里，总是摆满了不同类型的书籍，也有若干的记录本，爱好写写画画，记录生活常事，从中滋生乐趣。二公很是低调，对过去的事情从不张扬，从主动述说，也许是想把过去的经历埋藏于内心深处。他常常以文助人，哪家有大凡小事，需要书写的事情总是离不开他，特别是逢年过节，家家都需要重新写香火，二公总是忙完东家，忙西家。一手好看的书法，行云流水，自然得体，时常让人们赞口不绝。
平时，哪家有小娃娃读书遇到不懂的地方，时常向他请教，他总是耐心细致，不厌其烦，直到弄懂为止。对于学习成绩好的孩子，他也特别喜欢，不是买笔，就是买本子给予鼓励，告之其读书的好处，以及读书需要如何用功。我们那一带，好多人都得他的亲自教诲，受益匪浅。
六七十年代，农村处于大集体生产时期，是挣工分的年代，统一劳动，统一分配，生产生活物资都是统购统销。农村集体全凭工分吃饭，评工分分配粮食，以劳动力体现劳动价值。二公总是积极参加集体生产劳动，主动融入集体阵营，进乡随俗，同时，也得到大家的遵重和理解。晚年的二公，已部分丧失劳动能力，不能完全参加集体生产劳动，生产队便照顾其做一些相对轻松的活路。当时，生产队有核桃、枇杷、花椒等经济林木，也是全队唯一的经济来源，核桃、枇杷主要集中在一个叫大槽子的地方，大槽子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弯槽，左右两侧是千嶂染翠，相互对峙的山峰，中间部分则是肥沃的土质，槽内绿树成荫，相应成趣，宛如仙踪童话。里面特别适合枇杷、核桃的生长，每到成熟季节都要安排人看守，二公受生产队的照顾便负责守护，于是，带着书，笔记等在此巡回看护，二公说，此项劳动，既有责任，又可以观风赏景，一个空灵的地方，更有利身心健康。人生最好的状态莫过于：闲的有滋味，忙的有价值。十年文革，二公也同样受到冲击，被扣上“臭知识分子＂和“臭老九”的帽子，但心中的信念一直没有改变。文革后，有关部门纠正了错误，按规定落实了政策，但他却离开了人世，撒手人寰。
二公去世于一九八二年夏天，他的一生爱国、爱家，追求真理，坚持正义，淡泊名利，宁静儒雅，求学上进。为我们树立了一个光辉典范，谨以此文纪念我的二公。
作者简介：粟明全，永善县黄华镇人。曾在《春城晚报》《光明网》《昭通日报》《永善文学》《昭通作家》《新华网》客户端等刊物媒体发表作品。现供职于昭通市生态环境局永善分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