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社会小说《北京的雪》

第九十五章、薜小曼上海归来

——欧阳如一

就在北京京开房地产咨询有限公司的财务和高管被北京市税务局稽查大队反复传唤、折腾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张振庭的妻子薛小曼终于从上海归来，张振庭到首都机场三号航站楼接的机，在出站口远远就见到了穿着一身运动服和平跟鞋的她，小推车上放了好几大件行李，身后还背着一只装了两只成年猫的专用包，大步流星就像胜利归来的英雄。模样还是一年前去上海的模样，只是头发少了许多，完全没有十二年前那妩媚的样子——当年都能冒充大姑娘，却精干了许多。假如在战争年代她应当是战士，在和平年代她也应当从军或者从警，可目前她在上海的公司正在以“非法集资罪”接受检查院检查，她也被检查官询问过好几次，这对夫妇可能面临着同样的命运。

张振庭上前拥抱了薛小曼一下，就接过了她身上的猫背包，里面那两只猫不停地动和叫，真讨厌。他又接过她手里的推车，两人过了天桥、坐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张振庭问：“咱们去哪儿？”

“当然是回家呀。”

张振庭就启动了他新买的丰田霸道，问：“你那边怎么样？”

薛小曼说：“国家禁止P2P，又不是胡总一家。检查官问我参与过他们的事情没有，我说我没拉过一分钱资金，跟我有什么关系？”

张振庭能相像出当时的情景，妻子一说对方就想笑，因为她的天真可爱劲儿，就连小区保安都喜欢她。人们最好和她相处不超过三次，美好的印象就能永存，超过三次就看你对她的自负和不包容能不能“耐受”了。

薛小曼看了看这辆皮革味儿还没消散的新车，比那辆本田思域不知道提高了多少个档次，问：“这台车多少钱？国内的车太贵，买到手就贬值。”

张振庭以为妻子会夸他，特意买了新车来接他，还想买捧鲜花，来的时候匆忙没找到花店，说：“噢，六十万，都够买奔驰了，奔驰太显眼，怕你不喜欢。”

薛小曼是知道丈夫的收入的，王长安那儿一份工资，每月四万，有时在外边兼份职，再做点小设计，每年平均最多八十万，这两年她就不知道了，知道了也跟她无关，他们实际上各有各的财产，问：“你们王总怎么样？税务局传唤你了吗？”

“目前还没有。”

“我没事儿倒有点担心你，不懂法还太讲义气。”

薛小曼还是这么自负，张振庭就不往下说了，车开得很慢，他在想要不要把那两只猫带回家，他的家只有九十多平方，已经有两只狗，如果再养两只猫——猫和狗是天敌，天天狗奔猫突这家像什么样子？说：“王总的公司正在陆续遣散，我也干不久了，想退休过一种田园生活，这两天咱们去北京周边看看房好不好？我想卖掉北京的房子再添点钱买栋别墅。”

薛小曼并没有因为她不用出一分钱就能过上别墅生活而高兴，说：“你把钱都花在国内，不打算跟我去美国了？”这时他发现丈夫的车已经开向大兴而不是亦庄，这是不想带这两只猫回家，丈夫真是说到做到，和他一起出国也没戏。

汽车停在了北京大兴薛小曼原来的家，他们把车上的行李和那两只猫往楼上搬，这是薛小曼唯一的财产，一百六十平方只住着她父母，另一处房产卖掉给她女儿办了“投资移民”，她手中的现金只有在上海工作一年半的工资，除了花销不到二十万。

这两口子进屋和父母打了一下招呼就忙活，张振庭擦地、扔老太太从外边捡回来的破烂；薛小曼收拾厨房厕所，做饭，她一会儿训她母亲：“妈，我给您买的衣服您必须放旧了再穿吗？把个高工打扮得像乞丐似的？”一会儿训她父亲：“爸，您尿尿坐着不站着好吗？弄得一屋子味儿！”然后对张振庭说：“我想给我爸妈在这个园子里另外租房住，小点的，也好搞卫生，把这处房子卖掉，趁行情好，我也投资移民。”

吃完饭这夫妇俩到附近公园散步，薛小曼说：“我买这套房子的时候这周边都是大地，停了车得步行好远才能走进来，可它每平方只卖四千七，最主要的是它离未来的高铁站不到一公里，还会建个大型购物中心，仅凭这一点我就买了——我押上了我当时的全部财产，四十万，挺起了每月五千多块的银行按揭，前几年连根雪糕都舍不得买，现在好了，它涨到了每平方七万，一出手就是一千一百多万，足够咱们俩移民。”

张振庭说：“我不能跟你去美国，我得管我妈。”

薛小曼说：“上海那边可能出事，我不出国就走不了了，你也一样，别以为王长安那边的事情不会牵扯你。”

张振庭知道薛小曼做的所有人生计划都带着他，虽然他们已经不再相爱，可作为基督徒薛小曼认为夫妻就该一体。张振庭想：“你买对了房子算什么本事？不劳而获。”他的第一处房子买对了，投资一百五十万，住了三年卖出，净赚了一百万；他的第二处房子买错了，投资两百八十万，如今只能卖两百万，把赚的钱又搭了进去。他一直靠本事和拼命挣钱， 不可谓不勤勉，不可谓没创意，可他的收入却跑不过坐享其成的薛小曼，薛小曼长期没正式工作财产却比他多，这就是中国经济，这就是他不佩服她的原因。

晚上张振庭对薛小曼说：“你累了，早点睡。”他准备和她好好行一回房事，不能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

薛小曼说：“好。”就到小屋去按排她的猫，这两个小家伙一到新环境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给它们水它们不出来喝，给它们食也不出来吃，不知道会便在哪里。

张振庭等呀，等呀，等到眼睛打架，身体一震才发现已经是后半夜。他上厕所出来发现薛小曼在小屋和她的两只猫睡在了一起。他知道薛小曼是一定要去美国投奔她女儿的，可他不愿意背井离乡，寄人篱下。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他不认为自己遇上了灾难，却感觉妻子去美国避一避是对的。既然如此，离婚的念头就又涌上了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