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袍怪：都是爱情惹的祸（4120字）

                  作者：夏俊山

      《西游记》中，很多动物都可以修炼成精：盘丝洞蜘蛛精；黄花观蜈蚣精；女儿国蝎子精；七绝山红鳞蟒蛇精、南山大王花豹精、还有陷空山无底洞的玉兔精、金鼻白毛老鼠精……大概受此影响，少年时代，偷看《西游记》，读到第二十八回，第一次看到“黄袍怪”，我立刻想到黄鼠狼。黄鼠狼性情狡黠，使人感到神秘，民间称之为黄大仙。虽然黄鼠狼不会拜年，但大家都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黄鼠狼喜欢钻洞，黄袍怪居住在碗子山的波月洞。黄鼠狼常常偷鸡，黄袍怪掳走了宝象国三公主（乳名百花羞）。可见这黄袍怪准是黄鼠狼修炼成精，然而让我惊掉下巴的是：黄袍怪竟然是上天二十八星宿之一的奎木狼，他难道不知道谋一个公务员的职位有多难吗？不做高富帅的天庭公务员，却要下海到人间住山洞，是不是脑袋被驴踢了？

          　　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

　　要说奎木狼脑残，还真不是。读《西游记》第二十八回至第三十一回，你就会明白：都是爱情惹的祸！

      顾名思义，“奎木狼”当初可能是一匹狼，但他出场是已经不是，他是天界神仙下到凡间，就像朱元璋当了皇帝，就不能说“那个要饭吃的和尚”，人若发迹，千万不能揭老底。至于黄袍怪的老底，大概是一头狼，属于草根阶层，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心血和汗水，日夜修练，终于得道成妖：“他也曾小妖排蚁阵，他也曾老怪坐蜂衙，你看他威风凛凛，大家吆喝叫一声爷。他也曾月作三人壶酌酒，他也曾风生两腋盏倾茶。”（第28回）这段词中四个“曾”字显然是说他成为奎木狼之前的生活，跟孙悟空一样，兴风作浪过一阵子，后来受天庭招安，孙悟空当上徒有虚名的“齐天大圣”，他进入天庭体制内，任二十八宿奎星之职。流氓不问岁数，英雄不问出处，人家现在是天庭定编的公务员，整个天界就28名，其权力的含金量就不必说了。

      不知道是因为休闲聚会，还是其他机会，奎木狼和披香殿侍香的玉女对上了眼。英雄难过美人关，神仙也会动感情。一“狼”一“女”相爱了，本是天作之合，神仙眷侣。但天庭的规矩大，就像笔者上大学时，大学生不许恋爱，不准结婚。奎木狼跟玉女结合，肯定也通过不了审批，拿不到结婚证，只能另想办法。

      据奎木狼后来在玉帝前的坦白：“那宝象国王公主，非凡人也。他本是披香殿侍香的玉女，因欲与臣私通，臣恐点污了天宫胜境，他思凡先下界去，托生于皇宫内院，是臣不负前期，变作妖魔，占了名山，摄他到洞府，与他配了一十三年夫妻。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今被孙大圣到此成功。”（第三十一回）。这段话表明：玉女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想奎木狼私通，奎木狼还算清醒，知道私通违纪，一旦被查，玷污天宫，臭名远扬，公职可能不保。于是他让玉女先下凡，等他安排好工作，就去凡间幽会。

       有人说，恋爱中的女人往往弱智，特别漂亮的，甚至是胸大无脑。玉女大概就属此类，她没有考虑好下凡的方式，直接选择了投胎帝王家，成了宝象国王的三公主。奎木狼应该比较过长期请假、停薪留职、擅自离岗等方式。二十八宿是有编制的，必须“一个萝卜一个坑”，各司其职。但是，大凡机关，往往一个闲得像猪，三个忙得像狗。奎木狼大概早就“躺平”，闲得像猪。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就当出一趟差吧，十天半月也未必有谁来查。玉女已经下界十六七天，在凡间已是十六七岁的美少女。奎木狼不能再迟疑，他不能选择像玉女一样投胎，因为投胎为人，他将比玉女小十六七岁。大唐不是如今的法国，马克龙那样的婚姻是不现实的。于是，奎木狼直接在在碗子山的波月洞安了家，然后，“只愿君心似吾心，定不负相思意”。在八月十五月圆时，奎木狼不负约定，把前身是玉女的三公主百花羞掳进波月洞，做了夫妻。

      纵观奎木狼与百花羞公主的结合，被爱迷醉的是玉女，始终清醒的是奎木狼，借用一句歌词，可谓“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我拿青春赌明天！”

          　　再也回不到过去

　　奎木狼擅离岗位，来到凡间，成为百花羞的“黄袍郎”，一晃已经十三年，百花羞“跨物种”结合，已经生了两个孩子。天庭却没有发现奎木狼不在岗，特别是玉女在凡间已经长达三十年，在披香殿缺岗应该是一个月，也没有神仙追查她去了哪里。有诗人写道：“星星在天空是那么美丽迷人，靠近它你会发现只是冰冷的石头！”从对人员的管理看，天庭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美好，神仙中“平平安安占位子，忙忙碌碌装样子，得过且过混日子，年年如此老样子”的“四子公务员”肯定不少，吃空饷的也大有神在。

      奎木狼也许没想到：环境改变人，命运连神仙也捉弄。当他旧情难忘，割舍不下玉女，把前身是玉女的百花羞带到波月洞后，百花羞好像喝了孟婆汤，已经完全忘记了天庭的一切。在波月洞里，用黄袍怪自己的话说，他给百花羞“穿的锦，戴的金，缺少东西我去寻，四时受用，每日情深。”尽管做了十三年夫妻，生了两个孩子，百花羞内心里并没有真正爱上自己，而是念念不忘宝象国，希望有机会回到父亲身边。

       机会还真被百花羞等来了。出家人慈悲为本,善念为怀,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照灯。孙悟空却不听师父的，执意“三打白骨精”，被唐僧赶走了。带着八戒、沙僧，唐僧一行来到了黑松林前，八戒化缘偷懒，躺在草丛里睡觉，沙僧去找八戒，迟迟未归，唐僧出门去找，误闯进波月洞，直接被黄袍怪抓了，缚在定魂桩上。

      一路走来，唐僧的肉体被许多妖怪关注，有些妖怪是想吃他的肉，有些妖怪是要夺了他的元阳。黄袍怪不一样。对追求长生不老，他不感兴趣；对唐僧的袈裟、行李等财物，他不屑一顾。黄袍怪大概“不差钱”，他差的是爱情。尽管他与百花羞一起已经生活了十三年。这期间，他没有感情出轨，找小三，养情妇，但百花羞比植物人还难以唤醒。墨写成字，容易容易。字变成墨，难上加难。玉女选错了下凡的方式，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奎木狼想找到在天庭跟玉女恋爱的感觉，同样不可能了。选择，有时比才能还重要。难怪著名作家柳青都曾感叹：“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

      选择不同，看到的就是截然不同的风景，也注定会有不一样的结局。百花羞发现唐僧困在洞里，缚在定魂桩上，不住地流泪。可能是灵机一动：放了唐僧，托他带信到宝象国，让我的父亲宝象国王前来救我，不是很好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百花羞不敢私下放跑唐僧，于是就打感情牌。她对黄袍怪说：我梦到了金甲神人，要还愿，请黄袍郎君高抬贵手，放了唐僧师徒三人吧！

      黄袍怪长相恐怖：“青靛脸，白獠牙，一张大口呀呀。两边乱蓬蓬的鬓毛，却都是些胭脂染色；三四紫巍巍的髭髯，恍疑是那荔枝排芽。鹦嘴般的鼻儿拱拱，曙星样的眼儿巴巴。两个拳头，和尚钵盂模样；一双蓝脚，悬崖榾柮枒槎。”（第二十八回），但柔能克刚，也可能是因为爱情，黄袍怪答应了百花羞，放走了唐僧师徒。

　          　“猴”来“狼”去谜难解

　　尺水也兴波。百花羞在信中向父亲诉说了自己无奈：“被妖倚强。霸占为妻。是以无奈捱了—十三年。产下两个妖儿，尽是妖魔之种。论此真是败坏人伦，有伤风化，不当传书玷辱；但恐女死之后，不显分明。正含怨思忆父母，不期唐朝圣僧，亦被魔王擒住。是女滴泪修书，大胆放脱，特托寄此片楮，以表寸心。”（第二十九回）因为这封信，黄袍怪的岁月静好迅速归零。

      宝象国王见了百花羞的信，请八戒、沙僧妖救女，结果八戒败逃，沙僧被抓，撒谎说，在宝象国看到公主画像，认出后前来相救。黄袍怪变成美男子，去见老丈人宝象国国王，他编造谎言说，唐僧是一只老虎，驮走公主，是自己救下公主，成了亲。为获得国王的信任，他将唐僧变成了老虎。危机来临，黄袍怪酒喝多了，现出本相。小龙想救唐僧，战败了。接下来，他让八戒“你趁早儿驾云回上花果山，请大师兄孙行者来。”

      八戒用激将法请来了猴哥悟空。猪八戒、沙僧二人携黄袍怪的两个孩子来到宝象国王宫，站云端把孩子往白玉阶前一撂，摔得粉身碎骨，浑似两个肉饼，激怒黄袍怪来战。悟空在波月洞让百花羞躲起来，自己变成百花羞，黄袍怪回洞未能识破，被悟空骗吃了舍利内丹。恶战爆发，“孙悟空转招‘大中平’挑开刀势，再使一招‘叶底偷桃’一棒照头打去，黄袍怪结结实实挨下一棒，消失的无影无踪。”（第三十一回）。

      “猴”来“狼”去，奎木狼其实是逃回了天宫，玉帝对他没有采用警告、记过、开除、逮捕等常规措施，而是“收去金牌，贬奎木狼去兜率宫给太上老君烧火，带罪差操，有功复职，无功罪加一等。”（第三十一回）

      这一结局给读者留下了很多难解之谜。首先是金牌的性质，它是天庭的“聘任书”、“特供证”，还是“出界护照”、“职称证书”？值得研究。其次，天庭是否有法律？为什么一切皆依照“旨意”操作。对联“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还得加上横批“不服不行”。第三，兜率宫不是战场，接受烧火的“劳动改造”是否就是“立功”，过一阵子就可以官复原职？

      回到本文标题，奎木狼放着好好的星宿不当，擅自下界钻山洞，是不是“爱情惹的祸”？有人认为他对玉帝的一段坦白不可信。因为他是编故事的高手，面对宝象国王，他就编过英雄救美的故事：“微臣自幼儿好习弓马，采猎为生。那十三年前，带领家童数十，放鹰逐犬，忽见一只斑斓猛虎，身驮着一个女子，往山坡下走。是微臣兜弓一箭，射倒猛虎，将女子带上本庄，把温水温汤灌醒，救了他性命。因问他是那里人家，他更不曾题公主二字。早说是万岁的三公主，怎敢欺心，擅自配合？当得进上金殿，大小讨一个官职荣身。只因他说是民家之女，才被微臣留在庄所，女貌郎才，两相情愿，故配合至此多年。”（第三十一回）。

      笔者认为，是不是编故事，关键看他事实上是怎么做的。奎木狼放弃天庭的待遇，跟百花羞在波月洞相守十三年，不离不弃不出轨，还生了两个孩子。百花羞让他放了唐僧师徒，他就放了。八戒、沙僧从宝象国返回打上门，他认为是百花羞私下捎了信，沙僧否定了此事：“那妖见沙僧说得雄壮，遂丢了刀，双手抱起公主道：“是我一时粗卤，多有冲撞，莫怪莫怪。”遂与他挽了青丝，扶上宝髻，软款温柔，怡颜悦色，撮哄着他进去了，又请上坐陪礼。”悟空变的百花羞假装心口疼，他“从口中吐出一件宝贝，有鸡子大小，是一颗舍利子玲珑内丹”给百花羞止疼。

      好黄袍怪对百花羞这么好，能说他对百花羞没有爱情吗？祸根是百花羞下凡的路径错了，完全忘记了当初在天庭与奎木狼的约定。由黄袍怪的故事笔者想到：初心不可忘，敬业莫放纵。下凡如下海，选择要慎重。这样的想法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