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三次痛哭
————— 清明将至,谨以此文怀念我可怜而可敬的母亲!
文/土老汉

我的母亲,是一位农村妇女。没有文化,却性格坚强。很少见她掉泪。我记忆中,母亲只哭过三次。
第一次是因为二哥上学。
二哥从小顽皮,性格倔犟。在阳方口中学上初中,和同学打架。老师叫到教员室教训,还死不认错。被罚在教室外站了一下午,觉得万分委屈。星期天回家来,死活再不肯去上学了。
父亲给生产队赶马车,时常不在家。母亲好话歹话说了一箩筐,说到半夜,软硬办法都使尽了 ,二哥就是油盐不进。母亲无奈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那就由你吧!”
第二天,母亲早早起床赶到学校。把二哥的铺盖打包好。逐个找到代课老师,一一赔礼致谢。回到家一进门,把背着的铺盖卷往地上一扔,就势坐在上面。把二哥叫在跟前,却狠狠地打了自己两个嘴巴,热泪滚滚而落:“老天爷呀!我是丧了什么良心吧!"痛哭不已。
二哥见状,乖乖地背起铺盖又去上学了。
母亲第二次哭是因为一条狗。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前期,家里养了一条狗,通体金黄,仅两个黑眼圈,起名“黄老虎”。
黄老虎灵性十足,母亲下地干活,它就蹲在地头,痴痴地守着。一次,母亲把头巾放在地头,忘记了,回家进门时才发现。掉头一看,黄老虎给衔回来啦。
那个年代,人也吃不饱,何况牲畜呢!就是溲饭泔水、粗糠烂菜也得先喂猪、喂鸡。黄老虎在旁边看着。其他邻居家的猪、鸡串过来抢食,被黄老虎撵得远远的,靠也不让靠近。它自己却从来不抢食。等猪吃得剩下些残汤剩渣,也得母亲吩咐:“黄老虎,你吃吧。”它才吃。
母亲常说:“黄老虎就是不会说话,比人还仁义呢!”
那时,二哥、三哥同时上高中,姐姐上初中,我上小学。四个孩子上学,压力很大。为了缴学费和伙食费,母亲养了母猪,披星戴月挖野菜。队里分下土豆,母亲一颗一颗磨,澄下淀粉卖了换銭。吃尽了苦,也不掉一点泪。
记不清是七三还是七四年春天,两个哥哥开学,需要十块銭学费。家里实在没一丁点办法。村前村后、亲戚六人借了个遍,也没借到。母亲咬着牙,托二叔把黄老虎牵到相邻的阳方村卖了。
二叔拿着卖狗的十五块钱来我家,母亲正在做饭。二叔把钱放在坑上,不合时宜地说了句:“阳方的人真灰哩,当着我就把黄老虎吊起灌死啦。”母亲一声没吭。
二叔刚一出门,母亲便“哇”地哭出了声,头伏在坑沿上,肩膀不住的抽搐抖动,久久哽咽不止。
第三次哭却是因为我。
母亲十五岁就嫁给父亲,共同生活了近七十年。我小时,从没有见过他们之间有什么亲密。有一度我甚至觉得,父母就是旧社会的包办婚姻,谈不上有多深感情。
二零一二年春,父亲生病在太原住了两个多月医院。医生说:“年纪大了不能手术,建议保守治疗,带上药回去慢慢调养吧!”
父亲回家后又躺了多半年,我们兄妹虽说也经常回去,但服侍主要还是靠母亲。母亲递水喂饭,端屎倒尿,没有怨言,可也没有流露多少悲戚情绪。
父亲去世,一众亲戚吊丧,大家都来劝慰,母亲很平静。
因为机缘,我以工作队员的身份,受到习近平总书记的接见,并向总书记汇报了工作。中央电视新闻播出后,我把新闻视频中的几张截图做成照片带回去给母亲看。母亲只是仔细端祥,不住地用手摩挲,也没说什么。
趁人没注意,母亲悄悄进了里屋。我跟进去,只见母亲拿着照片,对着父亲遗像,不住念叨:“老汉啊!你没福气,你看不见,你小儿和总书记一个坑上拉呱哩!是总书记!”说到这,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再平凡的母亲,为了儿女,瘦弱的膀臂也能扛起山岳。可天下母亲可怜的心,儿女们又能体会多少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