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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峰
地球上的山
大都属于某个山系
比如安第斯山脉 阿尔卑斯山 秦岭 龙门山脉
一座一座山
有名的无名的
相互搀扶着
你知道不知道名字
它们不在眼前
就在天边
但每一座峰
都是孤立无援的
2022.1.5
寒山
到了冬天
任何一座山
都可以叫寒山
如果有寺
香火能否捂热
一朵过路的云
可以没有寺
至少要有一条石径
曲曲折折
从山脚到山顶
刚好容下一个人
的肉身
他踩在落叶上面
的脆响
把自己吓了一跳
差点跳出画面
树上的鸟
也被惊到
另一座寒山上去了
天地间
除了我
没有谁注意这个人
一座移动的寒山
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后来不见了
他身后
霜叶如血
不停地落下来
盖了一层又一层
好像从古至今
没有任何人来过
寒山
2022.1.4
外婆
活着。她的头发和米一样白
和面粉一样白
和盐一样白
和没浆染的布一样白
和糖一样白
和雪一样白
和芦花一样白
死后，和月亮一样白
2022.1.6
走了
我们是林子里的鸟
有一天走了
林子就安静了
我们是河里的石头
有一天走了
河水就欢畅了
我们是天上的云
有一天走了
月亮就出来了
我们是四季风啊
有一天走了
万物都不用点头了
我们是人山人海啊
有一天走了
青草就长出来了
2022.9.28
一只鸟站在天上不动
如果一只鸟站在天上不动
看着人间一声不吭
会不会把地上的人
吓得
全部飞起来
下雪啦
一
腊梅腊黄的脸上
扑了一层又一层
白粉
2021.1.7
二
雪花捅破了马蜂窝
写雪的诗铺天盖地
头皮屑一般
塞满屏幕
2021.1.8
三
让北京一夜之间
回到北平
让成都一夜之间
回到锦官城
西安一夜之间
回到长安
……
江油太小了
大雪就是百年不遇
连下三天三夜
江油还是江油
2021.1.9
痣
镜头里
一只黑鸟站在
大本营帐篷
的绳子上
它的嘴尖是红色的
这红色的一点
给后面的珠穆朗玛
点出了一颗
朱沙痣
2022.1.22
萤火虫
好久都不见萤火虫了
不知道这世界
是否还有它们容身之地
捉萤火虫的人都老了
腾不出一个空药瓶
来装萤火虫了
你有多少年
没有写这三个字了
今天凌晨.5.45
突然想起
这一闪而过的童年
走过它们掌灯的那一小段路后
我们就和自己分手了
2022.1.24
并不是所有进入黑暗的人，都会与你道别
昨晚梦见
一个人进入黑暗之前
还回头给我说了一声
再见
醒来我努力回忆
是一张怎样的脸
怎样的表情
年龄大小
………
怎么也记不清了
那张脸是个空白
把任何人的脸填进去
都合适
但是 并不是
所有的脸
在被黑暗吞噬前
都会与你道别
说再见
2021.5.20
被重新掷回茫茫太空
没有观众的音乐会
没有观众的足球比赛
没有观众的现场直播
没有学生的毕业典礼
没有一个香客的寺院
没有主办地的峰会
没有原告也没有被告的审判
大陆分割为孤岛
人人自危的孤岛
他人即地狱
七十五亿个活地狱
接着会不会是——
没有蜜蜂的春天
没有阎王的阎王殿
没有上帝的天堂
……
地球空无一人
回到造物主手中
蒸熏
消毒
杀菌
像一粒骰子
被重新掷回茫茫太空
2021.1.2
地图
这张图枪炮声从未断过
血流成河
经纬线就是铁丝网
人类煽阴风点鬼火
有很多次都差点失手
把这张图烧成灰烬
或者吹进地狱
遍布全球
的寺庙和教堂
像一个个镇纸石
让这张图
免强被镇住
才没被烧掉吹走
失去耐心的上帝
会不会有一天
把这张
被人类不断煎熬的图
卷成一张煎饼
吃得连渣也不剩
菩萨双手合十
连眼皮也不抬
瓶塞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撬掉的
临近三月
铁链还在被诅咒 战争又代替
草木发芽 代替花朵燃烧
邪恶在大地上游荡 吞噬
一条条人命
机场 幼儿园 学校
填不满血盆大口
瓶塞是什么时候撬掉的
是一个人一群人
还是整个人类的黙契
山毛榉 标枪
不是树木不是运动器材
是一枚枚已经发射正在发射的导弹
高速路上跑着坦克装甲车
鸽子被战火烧焦了
天上飞着战斗机 伞兵
核按钮掌握在狂人手里
此刻 他在火药库里抽烟
瓶塞是什么时候撬掉的
整个世界 找到了瓶子
想把魔鬼重新关进去
却找不到瓶塞
2022.2.28
这一片野花
牛羊来了 走了
有的花进了胃口
化成粪便
里面还有未被消化的种子
少女来了 走了
有的花变成了花环
挂在她们天鹅般的脖子上
垦荒的人来了 走了
有的花化成了灰烬
落在垦荒的人头上
画画的来了 走了
把剩下的花搬上画布
把养眼的插在家里花瓶里
幸存下来的三两枝
被写诗的看见
2021.1.5
每个人都是移动着的潘多拉魔盒
有的魔盒是自己打开的
有的是別人打开的
有的是相互打开的
有的是相互盖上的
有的是自己打开又盖上了
魔鬼敲打魔盒
一刻不停 它要出去
这些移动的魔盒
他们的距离
既可以相互把盖子打开
也可以相互拧紧
有的到死
也不知道盒子
是何时打开的
以为放出去的魔鬼
是在为人民服务
有的死也不会打开
那怕自己和自己 同归于尽
2022.1.20
希特勒不可能一个人杀死几百万犹太人
是靠一个一个
执行命令听指挥
的普通人
杀死的
除了极个别人
绝大多数人
没有谁认为自己
在犯罪
不可饶恕
恰恰相反
他们心里充满了
忠于元首忠于民族忠于国家
冲锋陷阵的自豪感
那些占领区社区
的犹太首领
在花名册上
仔细的登记每一家
的人口数量
然后交给盖世太保
以为别人的死
可以换来自己不死
等所有的人
被押上火车
最后一节车厢
是留给他们的
2022.9.23
鸟鸣
一大早鸟儿就在窗外吵闹
大意是有一个人在人间失踪了
变成了鸟 混在它们中间
它们要把他找出来
给它们唱一首歌
喜鹊
一只喜鹊停在我的肩头
那时候情窦初开
只记住了它的模样
没有和它一起飞走
一只喜鹊停在窗前
那时候大雪纷飞
借助模糊的记忆
我认识它 它和我都老了
没想到还能见面
还是无话可说
一只喜鹊飞走了
我用它留下的这根羽毛
蘸着白天和黑夜
写完了这首诗
2022.9.5
醒了
鸟儿在窗外
有说不完的话
我的妹妹在泡茶
丝丝缕缕水雾在飘
我的妹妹在喝茶
她伸了一个懒腰
全世界都
醒了
2022.9.14
乌鸦
2022年
乌鸦和所有发生的事情相比
变白了
变白了的乌鸦
忧心忡忡
看着人世间
像一部默片
浸泡在苦海里
不发出一点声音
看着看着
乌鸦大叫起来
变得更白了
2022.9.6
想念
我经过了无数春天
见过各种美丽
能记住的
是一个人
把我送到长途汽车上
她在窗外对我挥手：
你要 好好的！好好的！
那是春天！
2021.4.11
四月的最后一天
刚割完的青草
躺在阳光下
散发出浓烈的草腥味
花木散枝开叶
伸着懒腰
该绿的绿了
该红的红了
该白的白了
该紫的紫了
……
上帝发的大礼包
今天再不拆开
就要收回去了
这个人眼看就要走进乌云
乌云压顶
这个人还在打电话
他有很多急事
都要处理
从桥头还没走到桥尾
电话还没打完
乌云就砸下来了
祈祷
好消息如野花遍野
草木按时发芽
冬天不断电
礼乐不再崩坏
劳动者得其食
得其应得的工资
台上撒谎的人闭嘴
撒出去的钱能收回来
摘苹果的人
是种树的人
病毒把自己憋死
街上的乞丐
也能接种疫苗
每个人生日快乐
每个人无疾而终
诗歌寿与天齐
就算全部落空
我的神啊
也请赐予我
面对的勇气
蒋雪峰 男 四川江油人 邋遢 有精神洁癖 注册税务师
《南方诗歌》2023年三月目录
“品 鉴”：赵 四 & 殷 实｜青史漫漫，何患“五十年无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