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8月1日,我结束了湘乡自我放飞的快乐时光,调入湘潭执行部任经理。我又成了株洲分公司的一方诸侯,同时也意味着重任在肩,从此再无湘乡那段时光的从容和潇洒。

我接手湘潭执行部,第一个棘手的问题是处理前任执行经理史×华与湘潭总经销茱萸峰生的扯皮官司。史经理想喫挑手饭,在湘潭只选一家总经销,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结果把自己装进去了。该经销商过去只做过保健品,沒有药品分销通路。当时在湘潭,比茱萸峰大十倍,二十倍,甚至五十倍的医药公司有四五家。这些医药公司根本没把茱萸峰放在眼里,从不在茱萸峰公司分销汇仁产品,甚至觉得在茱萸峰公司分销汇仁产品,是对他们尊严的亵渎。史茱两人在蜜月期间,矛盾掩盖在巨大的利益之下,两人倒也相安无事。随着分公司下给湘潭执行部的目标任务逐月增加,史经理不是积极帮茱萸峰公司分销产品,而是当起甩手掌柜,把目标任务转嫁给茱萸峰。茱萸峰前面的库存还未消化完,新的货物又压进了他的仓库。茱不堪重负,被史经理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两人最终反目成仇。茱的父亲是一位手握实权的正县级干部,有几个铁杆战友在湘潭呼风唤雨之能。茱利用其父的影响力,通过工商,税务双管齐下,打压汇仁集团。工商局商广科以非法宣传为由,封杀汇仁集团,并开出巨额罚单。税务稽查局也以偷税漏税为由,扣押史经理的销货清单,冻结经销商货款,封存经销商库存。汇仁当时的宣传方式,也确实有些上不得台面的地方。各种小报满天飞,宣传画如牛皮癣,贴得满城都是,还有条幅随意悬挂。湘潭市工商局处罚汇仁,也不是没有法律依据。我接手湘潭市场,实际已处于瘫痪状态。我要进行正常的营销活动,就必须理顺工商税务的关系。我接手湘潭执行部之前,大区和分公司多次派人前来公关协调,但收效甚微。记得有一天下午,大区周总,分公司万总,大区总会计师和我一起,约请湘潭市税务稽查局章局长到名典茶楼见面,协商解决此事。在谈判过程中,大区总会计师兰新文,跟章局长谈税法。章局长勃然大怒,怒斥兰新文,你给我讲税法,我就是法。说完拂袖而去,把我们四人晾在茶楼面面相觑。三位领导没辙了,一个四两拨千斤,把处理问题的责任往我身上一压。分公司万总对我说:“黄向群,听说你公关能力很强,湘潭市工商税务的事,就交给你处理。无论你有什么要求,分公司一定全力以赴,我只要结果。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跟集团对外联络部姚部长联系,寻求她的帮助。此事处理不好,公司就有忍痛割爱,舍弃湘潭市场,而你只能打包回家。”说完,他们一行四人开着车绝尘而去。我满腹心事回到执行部,心中好似吃了焖糯饭,郁闷异常。我思索再三,决定给姚部长打电话,毕竟她是总部公关专家,比我更有经验。我把湘潭的情况给姚部长做了一个简短汇报。姚部长说:“黄经理,你在一线,湘潭的事情,你全权处理。只要能把事情处理好,无论花多大的代价,我都支持你。如果要我来湘潭协助你,我随叫随到。”姚部长暖心窝的话,给了我无限信心。

第二天,我跑到税务稽查局章局长办公室。因头天见面,我只带眼晴看,只带耳朵听,章局长没认出我,他问我找谁,有什么事?当我亮明身份后,章局长大声呵斥我,走走走,我办公室不欢迎你。我用眼神盯着章局长说:“章局,我来申诉。您没有权力赶我走出去。这里是湘潭税务局办公场所,非你私家宅院。”章局长涨得满脸通红,一时语塞,语气稍有缓和,他说有事请讲。我说章局,我是一个下岗工人,家里上有父母需要赡养,下有儿女嗷嗷待哺,我很珍惜目前的工作。贵局未经调查,听信一面之词,就以偷税漏税为由,冻结我公司的货款,封存我公司在经销商的库存,未免太过武断。市场即战场,商机转瞬即逝。贵局拖得起,汇仁拖不起。我申请贵局以法律为准绳,以事实为依据,重新调查,还汇仁清白。此事久拖不决,汇仁将放弃湘潭市场,我又要失去工作。万一出现这种情况,我将面临陈胜吴广一样的尴尬,赶到渔阳是死,揭竿而起也是死。章局,我不想当陈胜吴广,只想做一个安份守纪的良民。如果您非把我赶上绝路,我有陈胜吴广的胆量。章局长说你威胁我?我说不是威胁,而是假设。这种假设那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都有可能酿成不可逆转的悲剧。我俩应该有智慧,也有能力将这种悲剧扼杀在萌芽状态之中。章局长一听,说了一句请坐,我给你泡一杯茶。泡好茶以后,章局长问我想怎么办?我说章局,您是税务专家,我不求您法外施恩,只求您秉公执法。贵局同事说汇仁集团偷税漏税,那是莫须有。汇仁一年纳税三个多亿,何来偷漏税一说?只是税源在南昌,沒有缴给湘潭而已。办案要讲证据,您可以派人到汇仁去查账,看汇仁是否有偷税漏税记录。章局,我讲义气,没有理论,只有实践。章局长见我说话有理有据,很合他的口味。章局长是个敢于担当的领导。他说:“小黄,汇仁的申诉我接了,你写一份书面材料给我。我与局里几位副局长碰一碰,再给你答复。”一场危机,在我据理力争下,消弭于无形,最后得到了完美解决。

湘潭税务局的事情摆平以后,工商局还有一块硬骨头等我啃。湘潭市工商局商广科科长姓程,第一次拜访她,我觉得用飒爽英姿形容她,一点不为过。程科长虽是一介女流,但说话办事,干脆利落,沒半点拖泥带水。我说明来意,并表达了有错认罚的态度。程科长说我要的就是你公司认错的态度。我接着话风一转,说程姐呀,我认错态度好,可以从轻处罚。我是初犯,又可以从轻处罚。贵局处罚汇仁不是目的,而是为了规范市场行为。我现在知错就改,您可否以教为主,处罚为辅?如我屡教不改,您今后无论怎么处罚我,我绝无怨言。程科长见我认错态度好,最后决定罚款两万元。我坚决不同意,谈判陷入僵局。我提出一种新的解决思路,程科长采纳了我的意见,最后皆大欢喜。为了感谢程科长,我曾多次尝试贿赂她。没想到程科长太干净了,我吃了多次闭门羹,最后只好罢手。为了处理湘潭危机,姚部长配备了很多资源,最后我并未动用,就把事情处理妥当,并且未留任何隐患。虽然茱萸峰父子和他的战友有指鹿为马的能量,可我国是一个法制社会,我用正道对付他们的鬼蜮伎俩,他们又能奈我何?

市场的外部环境已理顺得差不多了,我也趁此机会,与工商税务药监建立了联系。只剩最后一只拦路虎,就是处理原总经销茱萸峰的关系。茱的公司还欠着史经理六万多元货款,拒不偿还。他与史经理的恩怨情仇,是非曲直,我不去评判。因为站在个人的立场,两人都认为自己占理。史经理多次催讨未果,我也陪史经理去过两趟。茱不但不给钱,还口出狂言,甚至以武力威胁史经理。迫于无奈,我只有把此事通过分公司上报给集团公司法务部。法务部姚总监打电话给我,问我茱萸峰恶意拖欠货款怎么处理?我说通过法律手段要回货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就算打赢了官司,也不一定要得回货款。而且时间会拖很久。即使收回了货款,总部为此投入的人力物力远不止六万余元,那是得不偿失。姚总监问我可有奇招制敌?我说总部那怕花六十万,六百万也要把茱萸峰的六万余元货款追回,否则湘潭心术不正的经销商会认为汇仁集团软弱可欺,今后就会动歪心思,后果不堪设想。至于奇招,我真没有。目前只能采取非常规手段,拿捏住茱萸峰的软肋,才能逼迫他就范。姚总监一听,秒懂我的意思。茱萸峰付清货款后,把满腔怒火发泄在我身上。带着一帮兄弟,满湘潭找我。我得到信息后,知道这祸是躲不过,决定自投罗网。经多方打探,终于找到了茱的巢穴。有一天晚上,我买了一长一短两把西瓜刀,长的插在腰间,短的用参考消息包好,拿到手上。我来到茱家敲门,茱见是我,想关门。我将手中西瓜刀迅速插入他家的门缝,不让他关门。茱见我手中的西瓜刀,吓得语无伦次。我站在他家门口,对茱说:“茱总,听说您找我,我今天送货上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把手中的刀交给茱,然后跟他说,侏总,我今天冒昧到您府上造访,没有恶意,只想跟您解释误会。您不能把对汇仁和史经理的仇恨,转嫁到我的头上。冤有头,债有主,您不能拿我这个无辜的人当出气筒。”茱有刀在手,胆气壮了几分,开始不断摆弄手中的西瓜刀,眼神中充满挑衅。我见茱不怀好意,就从腰间拔出另一把西瓜刀,笑着跟他说:“茱总,如果您有不良企图,我劝您趁早打消此念。您我现在刀枪相见,必定是血溅当场。您新婚不久,如果妄动干戈,婚房马上就会变成凶房。”茱见我手中的西瓜刀比他的更长,只好收敛锋芒,请我进屋说话。我说我只是汇仁集团一个跑堂伙计,与您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您的仇人是史经理和汇仁集团老板,您带着兄弟到处找我,想干嘛?您毒打我一顿,并沒伤到史经理和汇仁集团老板半根毫毛,还树了我一个仇敌。如果您觉得打我一顿可以泄愤,我明天早上到您公司门口,让您打一顿,出口恶气,从此我俩井水不犯河水,行不行?茱不作声。我说我还有一种方法,可以让您报仇雪恨。茱说什么方法。我说于我而言,汇仁只是驿站,不是归宿。我是天河水泥厂的职工,请了一年假,出来看一看外面的世界。一年假期满后,我要回原单位上班。不如我俩做笔交易,只要您明年12月之前,不找我麻烦。我离开湘潭回原单位之前,把汇仁湘潭执行部的销售记录整理给您。待我离开汇仁一个月后,您把这些证据交给税务局和药监局,绝对够汇仁集团喝一壶。茱萸峰说我凭什么相信你?我说您如果不相信,我也没办法。我刚到湘潭,在湘潭没有仇敌。一旦我在湘潭遭遇不测,您是第一嫌疑人。我有仇必报。您的家在这里,根就在这里。您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为了防我报复,您每天生活在恐惧之中,想必也不好受。茱沉默良久说:“好,我相信你,但愿你信守承诺。”

一年后,茱找到我,要我兑现承诺。我说茱总,实在对不住您,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天河水泥厂已进入破产程序,我已经回不去了。汇仁集团现在成了我安身立命之所,我还要靠汇仁这个平台养家糊口,不能把资料给您。茱气得破口大骂,不过我已不怕他。因为我用一年的时间,整合了湘潭各方资源。茱再想跟我决一死战,已不是我对手,何况我的身后,还有一家年销售额几十亿的汇仁集团为我撑腰。风雨销售路系列之三告一段落,接下来的之四将把湘潭经销商恶意拖欠我的货款,甚至想据为己有。我被逼设局,把货款收回,因此惹怒了湘潭最大的医药公司老板,差一点鱼死网破的经历分享给大家。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作者简介】黄向群,字元向,六八年生人。萍矿子弟,矿工二代。因出生时,父亲在台上挨批斗,故名向群。少时尚武,常仗剑而行,好打抱不平。年龄稍长,渐收桀骜,喜读苏辛词。幼学发蒙于青山矿小,以遂父望之成绩完成了五年学业。尔后之学怎一个混字了得?故无颜言学历。先系萍矿集团员工,后供职于江西汇仁集团,和记黄埔医药(上海)有限公司,四川百利医药集团。平生稍带侠风,只施阳谋,不屑诡计。凡事直中取,从不曲中求。一张利嘴,常为正义发声;一支拙笔,兼为斗米折腰。天命之年,厌倦江湖,隐身于市井,喫杯玉叶茶,吃点窝边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