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后门紧挨着西墙放一只煤炉,旁边一个碗厨,紧挨煤炉的墙上钉了一块木板,上面放一些油瓶,盐罐之类,这些就构成了世上最简单的厨房了。为了通风不至于煤气太重,我家的前大门、后小门白天总是开着,母亲每天天没亮就升起炉子,晚上烧完水后就让炉子熄掉。每天母亲都要重复着前一天的活路,用
我们居住的房顶楼板有些破旧,楼上一有动静就有尘土掉下,楼上拖地板就会有水从楼板缝隙中渗出。母亲往往在这个时候就会用面粉调成浆糊,再找出一些废报纸,站在高板凳上踮起脚尖很吃力地糊贴在天花板上,这样的工作,过不多
四
我们住的二楼是做铁皮锁的小作坊。我时常跑上楼在外偷看锁匠师傅们制作铁皮锁,两边铁皮一合,下面、上面铁皮盖上,这就是我见到的最简单的铁皮锁,钥匙也是由铁皮压制而成的,当时这样的锁是一角三分钱一把。 上了楼梯可以透过小作坊的门看到,里面零零碎碎堆着一堆一堆的半成品。
在我们居住的这一段街面只有几户人家,东边是叶姓人家,男的解放前在国民党的警察局做事,是个皮肤稍黑,背微驼且很消瘦的一个小老头,他每个星期都要到当地居委会汇报思想,有时居委会在新弄还会开批斗大会对他进行批斗。女的过去是开烟杂店的,后来在一家羽毛球厂工作,他们两个女儿,三个儿子,大女儿招婿结婚后住在楼上,二女儿出嫁后很少再见到,大儿子阿弟后来考取西安的中等专科学校,以后也很少见到,老四“小毛”在他母亲退休后顶替进了工厂,老五“猫眼”文化大革命后下乡插队,这都是以后的事了。

靠东隔壁的沈家,男主人解放前是掮客,解放后没事做了,闲在家里,有时做点临时工。女的很文静,从来没有看到和别人争吵过,是小学的教师。大女儿沈培文长得如花似玉,学习成绩却相当差,还留过级,反差也确实太大了。二女沈培妞性格开朗,很阳光,后来考到西安的护士学校,老三沈培元瘦得似乎一阵风就可以把他刮倒,很少出门,世上有没有此人好象无所谓,谁都没去真正在意过他的存在。老四沈培芝倒是很机灵,聪明,可惜心思经常用在不好的地方。
紧挨我家弄堂是家国营澡堂,一眼望去四个漂亮的大字“光华浴室”。弄堂口有活络的铁栅栏锁着,到中午十二点澡堂开门前,里面就有人出来打开铁栅栏。浴室还有女子部,从中午十二点一直营业到晚上十点打烊。

弄堂上面有个葡萄架,每到春天葡萄谢花时,一串串很小的青绿色葡萄赶着趟地争相展示着自己的妖娆。 弄堂的铁栅栏上面还有霓虹灯,一到晚上“光华浴室”四个大字格外显眼。澡堂规模还算比较大,男子部由复兴东路大门进,女子部从复兴东路拐弯处光启路进入,服务员都是扬州一带的人。
光华浴室另一边是顾姓人家,解放前开了一家小小的拉丝厂,解放后成份划为资本家。他家楼上住人,楼下二部拉丝机“咣啷”,“咣啷”……声音搅人心烦,铁丝引伸到街上一部分,空气中飘荡着拉丝用的石灰粉呛人
的味道。

老板是苏北人,个子较高,稍瘦,很会保养身体,每天清早在弄内不停地活动下胳膊,双手交叉拍打胸脯,拍胸脯的啪啪声在很安静的弄内传得老远,有铁栅栏与马路隔开,没人打搅,也算是个清净之所。 老板娘整天在家,是个安分守己的良家妇女。老大阿军、老二云鹏、老三云民或是受他们父亲影响,几弟兄都很注意锻炼身体,还时常见到请来的外地拳师教他们练拳。我时常有意无意的望向他们练拳的地方,心里生出些许渴望。
他家大女儿后来出嫁后偶尔回趟娘家,还被我遇见过。他们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后来阿军、云鹏在文革前进了工厂,云民是六八届高中,知青上山下乡时到了云南农村,在云南入了党。八十年代初我探亲在上海时,他也探亲,就见过这一次。下面一个妹妹云莉和木匠铺的兰娣,还有我四弟培元在一九六九年初插队在安微阜阳地区临泉与河南交界的一个贫瘠的小山村。那时生在那个年代的孩子基本都没逃脱上山下乡的命运。

顾家的隔壁姓郁,是个木匠,身体结实,老婆朱来英是个家庭妇女,哪家有什么事都要打听,闲来无事就东家长李家短的八卦,他家有八个儿女。我上小学一年级时,老四郁兰娣和我同一个班级学习,她成绩很差,小学考初中都没考上,复读第二年才考进中学。
我家的对面是一个小烟杂店,每天早上木质大门板下掉后露出一排玻璃柜台,柜台里放着一些牙膏、牙刷、肥皂、哈蜊油、香烟、火柴、草纸一类生活用品,另外还有小学生学习用的练习本、铅笔、橡皮一类的学生用品。柜台上放着一排斜口玻璃瓶,瓶里装着的都是当时小孩喜欢吃的东西,果糖、枣泥糕、橄榄、罗卜干、盐金枣等,用一些废报纸包成一小包、一小包的卖,一分钱可买一小包盐金枣或者罗卜干之类。老板姓汤,浙江嘉善人氏,是个典型的本分生意人,他家三个儿子,父母叫老大“小娘”,叫老二“小孩”,很有意思。东屋住着他家的一个亲眷,就一个小孩叫小牛。

几年后,我家楼上制作铁皮锁的人家搬走了,新租人家是浦东人,姓王,是个党员,他家有个小孩叫王继民。后门两家共用,楼上进出都走后门,后门外有一个自来水龙头,六户人家共用,每月水费以人数多少分摊。多少年来为用水的事,邻居之间不知争吵过多少次,哪家水用多了,哪家洗衣服水龙头开大了,浪费水啦,诸如此类。只有木匠女人和顾家老板娘整天在家,碰在一起,挤眉弄眼的,老是叽叽咕咕,也不知又在说哪家闲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