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话
文/望京
人和人相比,说话的水平相差甚远。有的人会说话,能说大事了小事,威望很高,令人信服,有的人嘴笨舌拙,话无分寸,不是激化矛盾,就是惹祸上身。

那就好
不少人说话带有口头禅,常见的有“也许”,“随便”,“那个”,“不存在”,真是说啥的都有。有些人口头禅就像在嘴上挂着,一开口说话就有意无意地撂出来了。
有一个人的口头禅是“那就好”,一次街上遇一熟人,问人家忙什么去,对方回他家里老人去世,他顺口咥了一句“那就好”,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受不了,想怎么遇上这么个人,气得脸红脖子粗,用指头指着他的鼻子尖问什么意思,要不是在场的人拉得紧就挨打了。从此都叫这位先生“那就好”。
口头禅是一种习惯,想改掉很难。“那就好”先生这一糙事在小县城传得很快,单位领导也马上知道了,提醒他要慢慢改掉这个习惯,要不以后会吃大亏的。这次遇到的要不是熟人,人家真的把你打了怎办?他说“打了,那就好”。领导笑喷了,他才改口说,那就不好了。
有同事调侃,“那就好”同志改掉“那就好”那就好。的确,这是一个非常好的人,说了一辈子“那就好”,要不是人品极好,不知道会引来多少麻烦。

吃搅团
知青刚来村里时,队里实行的是派饭制,也就是安排他们每顿饭都到社员家里去吃。
有一天晚上轮到香儿家里管饭,来吃饭的是一个外地知青。在那个“不怕来贼就怕来客”的困难年代里,香儿妈的今天做的是陕北美食荞面搅团。
搅团的做法是在开水锅里一边撒面粉一边用棍子沿一个方向搅动,形成无疙瘩软硬均匀的面团。此物比较难熟,需要慢火焖很久。故有“熟死的搅团生的哩,精死的婆姨憨着呢”的说法。做搅团很费面粉,吃一顿搅团所用的面粉三顿和(huo)面吃不完。
香儿妈的给一个碗里盛了一疙瘩搅团,另一个碗里盛了半碗酸菜汤汁子并放了把小瓷勺,一起用红油漆盘子端到炕上。本来是实心实意的招待人,因为年轻人饿得快,想给这后生吃了搅团耐饱些,却出了乱子。知青没有见过搅团,煤油灯下也看不清楚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问怎么吃,香儿妈的说蘸着吃,意思是用小勺挖一小块搅团蘸上汁子吃,知青理解成站着吃,就从炕沿上溜下来,站地上,伸手去抓搅团,哎吆妈呀,烫。知青疼得直叫,不停地甩手,搅团溅的到处是。他跑到院子里,左手握着右手,站也不是,蹲也不是,左转不行,右转还疼,又是跺脚,又说晃脑,三个手指当时就没皮了。由于伤得严重,大队开了批判香儿妈的社员大会。都说,如果香儿妈的当时把话说清楚,说上个蘸着汁子吃,那就不会把知青烫伤了。
你说,香儿妈的冤不冤?

讨论问题
关于上访,最早好像不叫上访,农村人有什么想不通去找干部或相关部门,叫讨论问题。
我们邻村有一个能人,弟兄几个和同族人因为祖上留下的几棵柏树归属权引起了矛盾,无奈到城里有关部门去讨论,一个领导了解他反映的情况后,耐心地对他做思想工作,可能出于压事的态度,指出他们这门头的许多不是,要他们一家子做出让步,如果能答应,就派干部下去马上处理,以免事情越闹越大,对双方都不好。能人说不过领导,自觉理亏就认怂了,同意让步对方,并哀求领导画个二指宽的条子,回去他好给几个弟兄和老婆娃娃做工作,说他想通了,也不用县上来人,他找村干部就行。领导很高兴,就地向几个手下讲怎么做思想工作的大道理。能人拿到便函后说,领导,你是个好人,我保证我说的事没有出入,但我来时怕人家有人,有关系,我只是把我说成是对方,把对方说成是我。
能人偷笑,心想这下我把你卖了你还帮我数钱儿!看你怎么反把。领导听了脸上掠过一丝察觉不到的惊慌,但马上应对自如,说,不管你是那一方,理就是这么个理。
能人暗自佩服领导就是领导,能一句话把自己的身子腾得离离的,真的是“掌柜的打了瓮,两头都有用,上头套烟囱,下头做茅坑。”

麦秸积
原来农村喂牲口,没有现在的精饲料,秆草(当地专指谷草)和麦秸都像宝贝一样要储存好,好让牲口过冬。
秆草是骡马的上等饲料,但不能喂牛,原来不知道什么原因,“牛吃秆草干上干”,这几天问人得知,是牛没有上牙齿而咬不动。秆草不能堆积,怕受了潮发霉变质,一般放置在闲窑和石崖下面雨淋不到的通风处。
麦秸都堆积在场头,一垛紧挨着一垛,新麦秸堆积的大小多少,好劳力一看就知道你们村今年的收成,也就知道向国家交公粮后还能吃几顿白馍馍白面了,基本算得八九不离十。堆积麦秸我们叫积麦秸,积好的麦秸垛我们叫麦秸积。
积麦秸可是个技术活,站在麦秸顶上的人要把下面麦秸用麦杈挑上来的麦秸摊匀踩实。因为麦秸光滑无比,给瓷实踩要不停地沿边上走圈,不注意就可能溜下去。上面这个人还要把握麦秸积的造型,一般底盘为圆形,直径慢慢放大,形成下小上大,向外倾斜的圆台,这样能防止侧面遭到雨淋。为了结实好看,还要有专人把四周多余和没有压实的麦秸撅下来,再挑上去重新积。在快结束时候要收顶,把圆台逐渐收成圆锥,最后压上麦叶和泥土柴草,麦叶防雨水渗透,泥土防风把麦叶吹跑,柴草防鸡鸟来刨食。
就这样,麦秸自身越压越实,雨渗不湿,风刮不倒,好把式积的麦秸样子像蒙古包,屹立十几年不沤不朽。
麦秸积是我记忆的一道风景,它们之间的旮旯像迷宫一样,是我童年的乐园,小伙伴们经常去捉迷藏,打扑克,顶拐拐,下雪后扣雀,也是调皮后逃避大人拳脚的好去处。冬天,社员们铡麦秸,孩子们总喜欢在虚晃晃的麦秸上跳跃。后来有了铡草机,用柴油机带动着。我们在鸡窝里摸个鸡蛋,放柴油机的水箱浮标池里煮熟吃。记得最清楚的是,善良的社员,总有一个人放下手里的活,帮助孩子们捞出来滚烫的鸡蛋剥了皮,不管谁家的孩子,让大的吃蛋清,小的吃蛋黄,我第一次知道蛋清比蛋黄难消化。到中午大人们累了,像猴群,一人怀里抱一个孩子,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在比麦秸还乱的孩子头发里捉虱子。我父亲在外工作,在麦秸堆里常常躺大爹或二大怀里,现在想起来幸福感满满的。
有一次,几个年轻社员正在积麦秸,邻村一个结磕磕男子路过,说了两个字,哦!唉——,众人不解,问来人一惊一乍什么意思,他笑而不答,被问急了才说,哦!是离远看你们把麦秸积了这么大;唉——是跟前看你们积得东倒西歪,快塌了。
众人大笑,佩服的五体投地。佩服人家两个字把所有的意思和情感都表达了出来。
作者简介:望京,陕西延川人,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现就职于陕西省延安市公安局经开分局。近年来有散文见于报刊和新媒体。《家属》,《村医高志亮》等散文反响很大,读者点击量过百万,被多家媒体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