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题记: 记忆似一条望不见尽头的长河,弯弯曲曲一直延伸到远方……在我人生的暮年,犹如一个垂钓的渔翁,期待在河里打捞出那些犹如碎片一般渐沉渐深的过往的琐事 ,记忆的闸门一旦开启,我发现原来我一直没有也无法把他们一一遗忘。

一
一阵冗长变音的汽笛声划破长空,睁着懵懂双眼的我,望着街上熙攘的行人突然间木偶一样全都鸦雀无声地站在原地,像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似的,直到声音停止,人们才又迈开双脚,甩开双手,行色匆匆的赶路的赶路,吆喝的吆喝。母亲牵着我稚嫩的小手,也随着人流穿梭在刚解放不久的大上海繁华的街头。这可能就是我儿时最早的记忆了,那时我还不到五岁。多年以后,才隐约知道,那是一九五三年全国鸣笛三分钟,悼念苏联国家领导人斯大林的逝世。
不谙世事的我自然对一个外国领导人是没有丝毫印象的,但就那几分钟的停顿,却深深的烙印在了我还没发育成熟的脑海里,以至于多年始终在梦魇深处萦绕。

我是一九四八年十月二十一日早上九点整出生在湖北汉口。到我这一辈时,姓名的第二个字都是“培”字辈份。遵循家族传下来的规矩取名字,听我母亲后来告诉我说,我的名字是四娘娘取的,四娘娘是父亲的妹妹,许是这个妹妹很得父亲喜欢,或是别的什么原因,父亲居然放弃取名,把这一重要的任务交给了四娘娘,可见,四娘娘在家庭中的地位也不可小觑。
父亲排行老三,四娘娘排行老四,她是华中农学院的老师,共产党员。我的四姑父是湖北省一个县的县长,在五七年反右斗争中被定为右派,这是后话。
因为我出生的时间是在朝阳升起的时候,加之又和九有缘, 这个旭字恰到好处。这个由四娘娘取的名字伴随着我每一个日子花开花谢。然而我的四娘娘却在人生的壮年因病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在另一个世界里,不知还想得起她曾取过名的旭侄儿。

二、
听我父母讲,在我三岁时,为了更好地生存,我们全家六口人坐长江轮搬居到繁华都市——上海。父母带着两个哥哥和一个弟弟, 刚到人生地不熟的上海,全家暂住在浙江中路的一家旅馆里,父亲就迫不及待忙着到处找住处。上海的房子紧缺得一时很难找,于是母亲带着四个孩子在旅馆里整整住了一个月,才又拖家带口的搬到父亲找到的租住地--上海新闸路靠近火车站大统路的一个石库门的底楼。
一进斑驳的黑漆大门就是天井,右边搭了个简易厨房,一个容人操作的很小且逼仄的空间 ,放下一只煤球炉后,转身都很困难。紧挨着厨房在天井的右边角落有个小阴沟,在太阳天,能时常闻到沟里散发的污浊混合腐败气味。记得有一次玩的玻璃弹子,不小心滾了进去,急得我连忙把小水泥盖翻开,小手伸进阴沟里,污泥和玻璃球一起被掏了出来,用水洗了多次,手上还是有一股很强烈的污臭味。

那时小孩子们没有多少娱乐的项目,加上上海的住房每家都很小,人口又很多,家庭经济负担自然很重,小孩子整天都在外面玩耍,有的小孩捡香烟屁股,捡滿一小罐就可以换回一分钱。这钱大多都被小孩拿去买玻璃弹,那个时候小孩之间攀比的都是谁的兜里玻璃弹子多。
街坊邻居家的小孩天天玩的都是打弹子。弹子是玻璃球,溜圆的玻璃里,似乎开着一朵五彩花瓣的花,煞是好看。一分钱可以在小店里买一粒,没有彩色花瓣的透明玻璃球,一分钱可以买两粒。
有一次我和小伙伴在街上的街沿玩玻璃弹子,正玩得兴起时,不知哪个小朋友碰到了用竹竿搭起的三角架,“哗啦”一声,竹竿倒地,晾在竿上的衣物全掉在地上,我和其他小孩吓得一溜烟逃得无影无踪。想到我心爱的玻璃弹子还留在原地,不甘心失去它,我回来再找时早已没有了,不知哪个小朋友给拾走了,为这事我还好一阵懊恼。

我家是住在底楼,进出门很方便,进了大门过了天井就是正屋了,一隔为二,外面我们几个小孩睡,里面是父母住的地方,虽然家很小,但很温暖。 后门就紧挨着父母住的房间,我和小朋友玩“官兵捉强盗”游戏时,经常前门冲进来,没跑两步又从后门跨了出去。离后门不远的地方有个水龙头,居住在这里的十来户人共用,有时取水还得排队。
大哥那时刚进入教会学校上小学一年级。有一天,大哥、二哥不见了,很长时间没回家,弄堂周围找了半天都不见踪影,父母正在着急时,一部三轮车停在了家门口,两个哥哥竟然坐着三轮车回家了。原来他们结伴出去玩,一直走到了苏州河边,找不到回家的路,还好,大哥记得家的住址,于是叫了辆三轮车给带回家了,小孩身上没有钱,三轮车到家后,父亲给付了车钱。父母自然又免不了一顿数落,但看着两个儿子平安到家,又多了几分欣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