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正像您一时不会相信您所看到的这些摄影作品是用218元的“华夏823”——比玩具稍高一档次的相机拍摄的一样,您也许不会相信,持这个相机的,是一个蛰伏在深山一边做极认真、极辛勤的小学老师,一边在业余时间里搞着极费事、极花钱的摄影青年人,他叫萧军。

我也不会相信。当萧军的作品一一摆在我的案头时,我的第一个念头是:这是谁拍的?我所知道的萧军是师范生,后来进修大专中文毕业,但却没有中师生因专业的原因而造成的知识、思维、视野的那种稚气。他热爱文学,谈吐温文尔雅,见解有时真的独到和新颖而且朴素、真诚,好像还写过作品拿给我看过。我亦见他发表和获奖的一些教学研究论文。但我不知道除此之外他竟然还搞摄影,不但已经搞了十余年,而且要办展览了;更让人诧异的是他竟然用200多元钱的“准傻瓜”相机来拍——够大的胆子。

也许应该说到胆识,或称勇气,或者是一种来自他生命深处的对故土、对生命的认真探究的勇气和深深的挚爱。
萧军的作品一律为风景。他不拍人,他认为人太俗。我对俗的理解是虚浊、世俗、飘忽、复杂,无法从外在去把握,深不可测,因而有时显得可怕。他同意我的看法。因此,他将镜头对准了风景,对准了他家乡的花草树木、山川河流、老屋石磨,所展现的是天地间的干净、纯美,是生命原始的美原始的纯真。因而这类“作品”往往容易流于泛滥于春节街头仅供贴墙的摄影年画而非艺术。但萧军却选择了这种危险。我想这绝不是单凭勇气所能诠释的。他追求的是一种自己的质朴、自然、至纯、至真——这才是最值得礼赞的美啊!他对故土有着一种无法掩饰的爱,他要把这种爱、这种情倾注在故乡的每一块石头中,每一片叶子上,每一缕阳光里。为什么我要举起相机?因为我对这土地爱的深沉,这很容易让我们想起艾青的诗句:“为什么我眼里常含着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萧军直接面对质朴,面对真实,面对美。他表现的尽是那些自然的风光,质朴的景物,真实的感受。他没有用任何过滤镜,甚至不用闪光灯——修饰会破坏那份原始的清纯。我想,他举起机子按快门的时候,一定没有太多地想到构图、形式、新颖、魅力什么的,他想的是如何才能将他所钟爱的那份纯真留下来,将他对故乡的爱留下来。
看看《故土恋曲》中的片子吧。那宁静的老屋,仿佛能让人感到墙壁上的灶烟味,母亲的微笑;那古老的磨子,能让人听到牛蹄声,听到月光下奶奶讲的古老的故事;那石碾,能让人感觉到时间在那粗糙的石头间迟滞,凝重地走动,道出了石碾上曾经有过的传说,以及令我们万分亲切的汗水和喘息。还有宁静、纯朴、各具形态的山、田、路、水、石头、树木等等,那里头有着多少我们这些从山里走出来的人曾经有过的多少童年的欢乐、稚拙和无邪啊……

在《走过四季》中,春的绿,成为了这个季节的主调,清新淡雅;夏的缤纷热烈,体现在繁花绿叶中;秋的萧索和凄美,跳动在衰草、秋水和落叶之中,还有那壮美的朝晖晚霞;而冬,一片纯净和素洁,也许就是那一颗又一颗人们甚至舍不得去惊动的素美的心。
而《生命礼赞》完全渗透着他对纯朴生命由衷的尊崇和赞美。那静立于厚重瓦楞上的苔藓,让我们看到了生命的娇嫩与柔美;那附在岩石上的小草,让我们看到生存力的执着与伟大,生命的无畏和坚强;几朵质朴的花,展示了生命的璀璨和美丽;而崖上独立的树,又让我们看到生命的孤傲与高洁……生命原本就是这样,这样千姿百态的美好和圣洁,附着在那些平凡而质纯的小植物上,多么值得我们崇敬和赞美,值得我们珍视和呵护!

自然,作为一个在业余时间里用极其“业余”的相机拍照的萧军来说,他的作品也许还欠成熟,欠老道,欠艺术积淀上的强大支撑,有些作品的构图、用光、线条、质感等,还显得稚拙;有些作品整体上还缺乏一种“势”,即能征服观众给人以较强的魅力或吸引力。但是我觉得,一个清贫而劳碌的小学教师,能以自己的执着、自己的情感,十几年在那寂寞、贫瘠的山区之间,不厌其烦地揿动抠门,礼赞生命,赞美故土,留住质纯,这本身就已经十分地感动我们了。

而更让我们感动的是,在这美人与奶油小生横冲直撞,不识谱的歌手凭一首歌就可以红极一时,而一个装疯卖傻、拙劣得叫人作呕的“小燕子”却能征服少男少女的浮虚的年代,萧军却给我们送来了没有“俗人”的纯属自己的风光,这无疑就是一缕清纯、干净、温馨而流丽的清风,让喜欢自然和质纯的人们从乱哄哄的流行文化里探出脑袋,轻松一阵子。
萧军,凭这一点,你该这样坚持下去,并且拿出更多、更好的作品!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十八日 于洛南进校)

作者简介:刘剑锋,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商洛市作家协会主席副主席,洛南县作家协会主席,洛南电视台艺术总监,记者、电视编导。现供职于陕西省洛南教师进修学校,系高级讲师。已发表中短篇小说、散文、诗歌、电视等作品400多万字。部分作品被《中篇小说选刊》《作品与争鸣》的等转载。曾于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诗集《窗外的中国》。
发稿编辑:张灏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