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谢正时,1954年生,湖南邵阳人。插队绥宁县白玉公社知青。爱好绘画,文学,二胡,旅游。湖南邵阳市中国传统文化研究会理事。
在下乡的日子里
(26—30)
作者:谢正时
第26章:少女的往事
两年前,有一个叫陈文彬的男生是武阳中学初三学生,比秀玉大三岁多。其父亲是武阳镇邮局的副局长,母亲在武阳公社某大队学校里当校长,属公办教师,家住武阳邮局家属宿舍。
他个子较高,喜欢打蓝球。一次放寒假时在武阳中学操场打球时与秀玉初次无意相见,为秀玉极其灵活的身子巧妙地躲避蓝球袭击的优美动作所折服。
在去捡球时又与秀玉打了个照面,她那满脸的秀气和那乌黑发亮的眼睛,像高频磁场吸引着他,使他思维错乱!当时他的脑袋差点碰在蓝球架上了。
后来在一次背诵课文学习交流会上又看到了她,并且和她说了话。她还叫了他一声:“陈同学!”他也知道了她名字叫秀玉,是从邵阳下乡在大田的冰雪聪明的女生。她为他点燃了少年火热的心。
以后,陈文彬一直盼望着再次在学校里见到她。可惜的是,在学校里再也没有见到她的身影。实际上,那段时间秀玉去过学校两次,只是不巧没碰上。
半年后,也就是1969年初冬的一个星期天早晨,陈文彬在邮局下坡的312公路上看见秀玉和很多人一起,扛着锄头在公路上行走。
陈文彬立刻打听到,原来秀玉他们去分水岭地段修公路(312工程)。
他装着没事的样子,尾随其后,保持着离秀玉他们约30来米的距离前进。
大约走了20分钟路程到达地名叫“分水岭”地段。带队修路的“连长”(当时修路编制,大队为连,小队为排)下令原地休息十分钟。于是大家分散在公路两旁坐下来闲聊、抽烟、休息。
陈文彬平时做事大大方方,从不躲躲闪闪,今天他做了一次小人,跟踪而来。他穿过分水岭公路地段时,假装四处看风景,好像无意中看到秀玉似的,装着十分惊讶神态,喊了一声:“秀同学!你好!你怎么在这里?”
实际在邮局上坡路上时,秀玉就看到陈文彬了,她本想上前与他打个招呼,但他下来时放慢了脚步,距离拉远了,加之她身边人多,还有几个女知青在身边。于是秀玉就装着没看见他,继续往前走。
后来秀玉看见他距离较远地跟在后面走了4里多路,她知道陈文彬可能是为她而来。连长喊休息时,秀玉选择在离大家较远的一个地方单独一人坐下来休息。这不,陈文彬真的前来和她打招呼了。
秀玉连忙起身看着陈文彬微笑地用普通话说道:“陈同学!早上好!准备去哪?”她边说边又多看了他一眼:他个子高大,方脸,书生意气,绿色邮局工作服内套着雪白的衬衣。她想:他好爱干净呀!里面穿的衬衣干干净净,前两天次看到他时,他的衬衣也是一样,格外显眼。
“你好!你好!秀同学!”陈文彬有些受宠若惊,说道:“秀同学呀!这么久了,你还记得我呀!谢谢你哟!”
“怎么不记得!你叫陈文彬!当时是初三52班班长!大名鼎鼎的优秀生!”香玉说着,用微笑的眼晴斜视了他一下。
“哦!秀同学!真的很感谢你!这么久了你真的还记得我!”陈文彬有点激动地说:“听说你在家自学初中课文,现在情况怎样?需要我帮忙吗?”
秀玉笑着说:“谢谢了!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会来劳驾你的。前次你们学校借给我初一第二学期课文,我早就学习完了。现在正在复习呢!你现在应该读高一了吧!”
“是的,我在绥宁县一中读。”陈文彬停顿一下说:“我在学校寄宿,一个月回家一次。对了,秀同学!你现在已经学习完了初一的全部课程了,要不,你先从我那里拿初二的课本学习吧!”
秀玉看了一下陈文彬思考了一下说道:“难道你自己以后不要复习呀?”实际上她很需要初二的课本,心想:如果初三的课本一起都借给她该多好呀!这时,眼睛一瞬间流露出了一种期待的眼神,但马上又收回眼底。
就是她那一瞬间的眼神,已被陈文彬捕捉到了,他开心地说:“没事,以后需要的话,我可以借用其它同学的!”他笑了笑接着说:“要不,初三课本你也拿去吧!”
陈文彬的话说到秀玉心坎里去了。她还没有回答,陈文彬接着说道:“秀同学!你们几点收工!”
”下午5点收工!怎么了?陈同学!”秀玉说。
这时开工的哨子响了。
陈文彬看了一眼秀玉轻轻地说道:“下午5点一刻左右,我在武阳邮局下面公路上等你!”
秀玉正想说什么,陈文彬已转身走了。
“秀妹子!快过来!你的任务是上土!”连长在公路旁的山坡边大声说着。
“好的!”秀玉边说边跑了过去,投入了紧张的劳动之中……
陈文彬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很开心,今天他见到了自己最想见到的人,并和她近距离地谈了话,她每说一句话的声音及神态他都记在心里,他觉得她还有一种大家闺秀的韵味。
他兴高采烈到了家,弟弟、妹妹在小客房做作业,妈妈在做家务,他爸爸没在家。
他与妈妈打了个招呼就进房里去了。一进房直接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大木箱,打开它,寻找初二和初三的课本,然后用绳子把课本分成两叠捆起来,至少有二十来斤。他用一块新毛巾两端扎在两捆书上面,便于用肩披着,他想得很周到。
“彬儿(陈文彬)!在房里做什么呀?”陈文彬妈妈边说边走到房门口往里看了一眼便说:“彬儿!你清理书籍做什么?还打起包了!”
“妈妈!你还记得半年前,我给你提过的从邵阳市下乡的一个小学生女孩子吗?”陈文彬说。
他妈妈想了一下连忙说:“记得!就是那个很会背书的小女孩吗!她怎么样了?”
“今天我遇见了她,我还和她聊了一会儿,她没有时间上学了,每天要出工。她只有在家里自学初中课文,我想把这初二和初三的课文送给她,妈妈你说可以吗?”陈文彬说。
“你都打包了,还问妈妈可不可以呀。我早说过:你是高中生了,自己的事自己做主!”他妈妈笑了笑说:“别人有困难能帮的就帮一把,我赞同!”
“我知道妈妈会同意的,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陈文彬说完调皮地做了个鬼脸。
“彬儿!这些书是她来拿,还是你去送给她?你以前说这个小姑娘,数学、语文、各方面都十分优秀。我到想去见见她!”他妈妈说。
“可以呀!妈妈!她叫秀玉,她在分水岭公路段修路,我约她下午5点多在下面公路旁等她。”陈文彬说。
陈文彬妈妈看了床边条桌上的闹钟说道:“现在才11点,早着呢!现在我去煮中饭了。彬儿!你再找找吧!看还有什可给她的!”他妈说完就出去了。
下午5点15分,陈文彬背着课本和他妈妈一起提前在邮局下坡与312公路相交的丁字路口上,他把那两捆书放在另一棵大树下的草丛里面,再走过去两棵树下等待着秀玉。陈文彬妈妈站在丁字路口对面的树下,没有和陈文彬站在一起。
修路的工地上,下午五点准时收工了。秀玉有意磨磨蹭蹭走在最后面,今天她觉得走在后面行动方便些。
在丁字路口上,陈文彬看到公路很多人拿着劳动工具向这边走过来。
他知道这是修路的队伍收工了,但没有看到秀玉在里面。修路的队伍走过了丁字路口,陈文彬用眼往后一看,只见秀玉扛着锄头往这边走过来。
“妈妈!她来了!”陈文彬把头往左偏过去用眼望去。他妈妈站在这边也连忙跟着望过去。
第27章:初中课本
秀玉一面走一面看着正前方,看着他们的队伍已经超过了山坡上那丁字路口。
她用手理了理前额被风吹散的头发,顺便把身上的泥土灰尘拍了几下,加快步伐往前走。
从远看来,秀玉比较单瘦,显得个子高挑,她走起路来脚尖总是带有弹性,显得活泼有力而结实。
陈文彬和他妈妈看着秀玉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而秀玉早就看到了陈文彬站在丁字路口的白杨树下看着她。而丁字路口对面的树下站着一位阿姨也在看着她!她是谁呢?
秀玉走在公路的右边,刚走近丁字路口,陈文彬就迫不及待地小声地,带有神秘的声调喊了一声:“秀同学!我在这里!”
秀玉往四周看了一下,没其他人!她走了过去微笑地说:“陈同学!下午好!你来很久了吧!”说完她把眼睛视线向站在马路对面树下的阿姨看了一眼,轻轻地说:“陈同学!快看!那是哪个呀?她在看着我们呢?”秀玉一边说一边把肩上的锄头放下来用左手提着。
陈文彬想了一下说:“哦!她是我的妈妈!刚从外面回来就碰上我,她在那里等我回家呢。”他扯了一个谎,他看了看妈妈那边,继续说道:“要不,你去和我妈妈打个招呼,可以吗?”
秀玉把头低下来说道:“多不好意思呀!你妈妈会骂人吗?”
“没事!不会的!我妈妈很好的!”陈文彬说完向秀玉示意了一下,小跑步到了他妈妈身边。
他没有给秀玉思考的余地,秀玉手里拿着锄头小跑步跟了过去。
她走到陈文彬妈妈面前,很恭敬地向他妈妈弯腰行了一个礼,并面带笑容轻轻地说道:“阿姨!你好!我叫秀玉,今年14岁,是陈文彬的学习上的朋友!打扰你了!”秀玉说话同时看了陈文彬妈妈一眼,一看便知他妈妈是个有文化的人。
陈文彬妈妈还没有反应过来,秀玉一下子就跑到她面前还并很礼貌地和她打了个招呼。
她赶忙迎上去,用眼看着秀玉微笑地说道:“哦!秀玉同学!别客气!不打扰!不打扰!”她接着又说:“听陈文彬说,你背书很有特点,一篇课文默读几遍你便可背诵下来?确实不容易!”
秀玉微微地笑了笑说:“没事!阿姨!背书不难!以前我在学校读书时很喜欢背书的!”
陈文彬妈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只是用眼睛仔细地看着她,心想:自己教书多年,学生背诵课文,一般都要花很多时间才能完成的这一项学习任务。在这个小姑娘眼里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她普通话很标准,声音动听,不可思议!从她的外貌看来,她确实不是一个平凡的小女孩,不是一般的天资聪明所概括的,从她那深奥的眼睛可以看出来,她的脑海里储备了无穷智能。最可惜的事,她出身不好!如果政策没有的好转,她的一切很可能被埋没。
“秀玉同学!很好!加油!希望你坚持学习。发挥自己的优势,好好学习!以后政策会好起来的!”她停顿了一下说:“这样吧!秀玉同学!有空去家里坐坐吧!”
“不了!谢谢阿姨!我家里还有很多事呢!以后有机会一定来看阿姨!”秀玉说。
“那好吧!那我有事先上去了!你们聊吧!”她本想多呆一会儿,心想还是把时间留给孩儿们吧。
她把脸转向陈文彬说道:“彬儿!你们聊吧!我先走了!”说完就往邮局方向去了。
“阿姨!再见!”秀玉打了个招呼,看着陈文彬妈妈离开。
“秀同学!我妈怎么样?”陈文彬笑着说。
秀玉也笑了笑说:“恭喜你有个好妈妈,有文化的好妈妈!”
“看样子我妈妈对你印象很好!我注意到:她看你的眼神不同!而且很喜欢你!”陈文彬认真地说道。
“你肯定在你妈妈面前说了我很多好话,好话说多了,以后我都不好意思见你妈妈了。”秀玉笑了笑说:“陈同学!我是开玩笑的。别介意呀!”
这时,秀玉在想:今天下午陈文彬约她在这里见面,不是为说几句话来的吧。应该是送书给她的。书呢?没有看到书!难道自己估计错了?
”不介意!秀同学!随便点好!对了,你白天要出工,晚上要做家务,你哪来的时间去学习呀?”陈文彬说。
“没事!初中课文内容较少,随便花些时间就可以了。”秀玉边说边看着陈文彬,发现他用疑惑的眼光看了她一下。
她笑了笑下继续说道:“不信?下次你来考考我!”她有点带开玩笑地说着,然后把视线移开,看着天空。
“信!完全相信,前次你在学校那么多人的面前背诵课文,不慌不忙,一字不漏地全部背完,同学们个个赞口不绝呢!”陈文彬把嘴扁了一下,一字一字地说“佩服!相信!”
”你又来了!小心把牛皮吹破了!”秀玉看了看天空说道:“陈同学!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好难见到你!还聊聊吧!”陈文彬伤感地说。
他俩还聊了一会,聊得很投缘,除了学习,还聊到了其他方面的一些事情。还说今天她妈妈为人很好的,有意来见她的。
“你乱说的,你骗我的!你妈妈是校长还会随便见人呀?”秀玉停顿了一下笑了笑说:“陈同学!我真的要走了,家里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呢!陈同学!来日方长!”秀玉说。
“那好吧!”陈文彬带着失望的神色,边说边走到后面的一棵树下面的草丛里,把那两梱书拿了出来说道:“这是上午我在家里清出来的初二和初三的全套课本,希望能对你有用!”
秀玉看到有这么多的书出现在她眼前,而且是她最需要的书。她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流露出喜悦的心情说道:“陈同学!这书都是给我的呀!”
“当然是给你的!对了!秀同学!现在我给你的旧课本中有物理、化学之类课本,你也可以适当地学习一下。以后也许有用!
另外每一本书上都有我的名学,今天我在第三册语文书上又签了日期。做为纪念!因为里面有你以前背诵的课文。希望你以后看到我的名字就想起我!”陈文彬大胆地说出了“想起我”这三个字。
“陈同学!谢谢你送我这么多的书!我们是学习上的好朋友,以后在学习上有不懂的地方还要请教于你呢!当然我会想起你的!”秀玉笑了笑接着说:“到时你莫厌烦就是了。”
“不会的,相互学习吧!”陈文彬边说边弯腰把那两捆书从地上提起来,放在秀玉的右肩上,前后各吊一梱。
当他近距离把书放在秀玉的肩上时,陈文彬感觉到以前从来没闻到过的,一股淡淡的奇异香味赴面而来,是独特的。没错!是她身子散发着独特的芳香。太好闻了!他不由自主地深深地吸闻着,立刻他心潮澎湃!有种冲锋陷阵的感觉!他马上闭目养神,最大限度地控制住自己的情感。
这时,秀玉觉得陈文彬有些异常,闭着眼睛在想着什么?她连忙说道:“陈同学!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没事!”陈文彬定了定神,看了看秀玉背的书,用手在书上拍了一下,装着很自然的样子说道:“这书有些重量呀!上面这块毛巾,也给你出工抹汗吧!秀同学!这样背着可以吗?”
“给我这么多的书,还给我新毛巾,真的不好意思。现在毛巾已经在我肩上了,我就不说了,先收下了!谢谢陈同学!”
秀玉把锄头一起扛在右肩上,走了几步说:“很好走!谢谢你!”
秀玉扛着书和锄头走上312公路上,向武阳街上方向前进!
刚走十来步,秀玉转过身回头向陈文彬再次挥手告别。陈文彬把手伸得老高说道:“秀同学!再见了!后会有期!
陈文彬目送她离去。
秀玉快到武阳街上了,她转过身来站着公路中间抬头看着那刚离开的丁字路口。只见陈文彬还站在那里没有离开。
秀玉凝视着前方,把肩上的东西挪动了一下,转过身来,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秀玉有生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有一个男生用心地在帮助她,她从来没有真正地感激一个男生,这也是第一次。
这种的感觉与对那个邵阳一起玩的“死脸鬼”感觉完全不同,和“死脸鬼”在一起,她有种在保护别人的义务。然而在陈文彬面前她可以得到从来没有过的依赖。
陈文彬出身在知识分子家庭,由于父母教育不同,对自己要求也不同,他学习刻苦,思想积极向上!在很多女生眼里他是一个综合素质很高的男生。
好多女生自然而然地向他示好,靠近他。可他都是平平淡淡地对待着每一个想靠近他的女生。唯有秀玉是他想接近的女生,她有着强大的磁力在吸引着他。
一晃就是一个月过去了,陈文彬从学校回来了。第二天星期天早上,他单独去了大田,但不知秀玉是第几生产队,那个年代阶级斗争抓得紧,他不能随便去打听,怕对秀玉有影响。
陈文彬找到住在大田二队的初中同学黄明昊。初中时,他和黄明昊是好朋友。
今天陈文彬突然来找黄明昊,虽然黄明昊有些意外。但他们是老同学又是好朋友,一见面就聊开了。
聊了一会后,陈文彬说:“黄明昊!今年上半年我们在武阳中学读书时,有个邵阳下乡的小学生在学校会议室背诵课文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当时你们班长和学习委员参加了会议,我是小组长没有参加。后来我知道她叫秀玉,下乡在我们大田第七生产队。你认识她?”黄明昊说。
“我找她有点事!在学习上我和她是很好的朋友!”陈文彬说。
“她下乡在第七生产队,她确实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小姑娘!我们这里的人都非常喜欢她。”黄明昊说着把脸阴了下来说道:“她家成分很不好,父亲是右派分子,是被管制的对象,经常在斗争会上受批判!最好不要去找她。也很难找到她,她很忙,不是出工就是上山打柴去了!”
“这样呀!”陈文彬想了一下说道:“我既然来了,还是去看一下吧!”
“陈文彬!你硬是要去!我告诉你怎么走:你沿着我家门前的石板路往东走,过去就是三队、四队、五队和六队。直走大约2华里就是七队。她家住在这条石板路左边的十梯台阶上,是老式双开大木门。”
陈文彬谢过了黄明昊,就走上了石板路,向第七生产队进发。
陈文彬按照黄明昊所说的路线往前走去,二十分钟左右就进入了第七生产队村庄。他一直走在村子里石板路上,现在他着重留意石板路左边的的石块台阶和双开大木门的建筑物。
一会儿,在石板路左边生出一条十来米长的毛砂路,与山坡上的十梯台阶相接,台阶上果然有一栋双开大木门的青砖建筑物。双开大门是关着的。
这无疑就是秀玉的家了。
陈文彬走进毛砂路准备踏上第一挮台阶。
“同志!你找哪个?”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人来,站在石板路上把他叫住。
陈文彬往后看了一下,一个青年模样的人用严肃的眼光看着他。
陈文彬微笑地说:“哦!这位大哥!你好!我找秀……”
“他们都不在家!出工去了!”青年人打断了陈文彬的话,急着说道:“他们是受管制的对象,不管你找哪个,都要先去大队部报批!”
陈文彬看了看这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尖嘴猴腮的,不务正业的样子,他有点莫名其妙地说:“你是……”
“我是本大队民兵营长黄明楚!”他用一幅高高在上的面孔对陈文彬说道:“毛主席教导我们:‘阶级斗争必须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现在阶级斗争非常激烈,如果你是贪下中农后代,你就要站稳立场,坚决与阶级敌人划清界限。”
“找一个人也这么复杂呀!”陈文彬不解地而带有不耐烦的口气说道。
黄明楚看了着陈文彬头顶,陈文彬个子高大,他在陈文彬面前像个小不点,陈文彬比他高出一个头。他小心地说:“小同志!我也没办法呀!,抓阶级斗争是我的职责呀!”说完就坐在十梯台阶中间那一梯台阶上坐下来。
陈文彬看了看他,没有办法只有调头往回走。
一个月后的星期天早上,陈文彬又来了一次,不巧得很,又碰上了这个该死的民兵营长。
这个民兵营长黄明楚游手好闲,以抓阶级斗争为名,经常找理由在各生产队转悠悠,不参加体力劳动在大队里记工分。他是七队的人,所以在七队转的时间长一点。
黄明楚看到陈文彬进村庄,他连忙走到秀玉家门前十梯台阶上坐着,装着没事的样子抽烟。
陈文彬走到秀玉家门口又看到那讨厌的民兵营长坐在石梯台阶上,心里就十分厌恶,加之那台阶上面的双开门关着的,他只有打转,去二队同学黄明昊的家。
黄明昊说,秀玉出工要很晚才能回来,回家后吃了饭就要去参加生产队开会,或者陪父亲去开斗争会。她似乎没有时间单独出来。
两小时后陈文彬从黄明昊家里出来,又去了七队秀玉家。那个讨厌的民兵营长还坐在十梯台阶上抽烟。上面的双开大门依然是关着的。
陈文彬抬头看了看那紧闭的双开大木门,然后低头用蔑视的眼光看着那讨厌的民兵营长,当民兵营长的眼神与陈文彬的眼神相碰一刹那,民兵营长赶忙把视线移开,从口袋里捞出火柴,给自己嘴上还在燃着的喇叭筒点火。民兵营长有些心慌,但他依上坐在十梯台阶上坚守岗位。
陈文彬在原地站了一会,再一次默默地看着那双开大门,心里在说:“再见了!秀同学!哪一天才能见到你啊!”
……
70年春的一天,秀玉收到陈文彬的一封信,信上说了他来大田找她,还提到了民兵营长,以后要提防他。他还说,他爸爸已调离武阳去了绥宁寨市邮局了,妈妈也随爸爸到寨市附近一个大队学校当校长去了,以后来武阳的机会少了。
最后他在信上写道:“秀玉同学!我要大胆地向你说:我喜欢你那聪慧明亮动人的眼睛!我喜欢你身上那淡淡的芳香!我愿意永远陪伴在你的身边!如果你是天上的月亮,我愿意做你身旁边的云朵。如果你是一只小鸟,我愿意做你身边的小虫……”
秀玉看到这里,她的脸“唰”一下子红到耳根。她才刚满15周岁小姑娘,从来没有男生这样对她说话,这太羞人了,她一气之下说了一声“流氓!”便把信纸丟进灶塘里,信纸化成一娄青烟消失在空气中。这才使她消了一点点气。心想,下次见面一定给他不好的脸色!
秀玉没有写回信,她每天还是按步就班地出工,时间一天天过去,这件事也就慢慢地淡忘了。
一个月后的一个下午,秀玉又收到陈文彬的来信,信纸中还夹了一枚邮票。信上说了他近来生活和学习情况,还说了很多关心体贴她的话,还真有些温馨,他还在信上说:“前次我的来信,所表达的言语,过于急躁,可能伤害了你,今天我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生气。希望你的回信!为盼!”
秀玉看完了信,沉思了一会儿,她把信又重新看一遍,然后把它放在床头枕头下面。她想,陈文彬为人诚恳,做事认真负责。是个好同学,如果是朋友的话,应该也是个好朋友。可惜的是:这个情义来的不是时候!
第二天下午晚饭后大队在学校操场开斗争大会,批斗大队的地、富、反、坏,右四类分子(地、富算一类)。
斗争会上,付大伯因女儿有不明身份的人找过她,和收到不明身份人的来信,而多了一条莫须有的罪名,说他指使其女儿,勾结美蒋特务,有书信联系,妄想颠覆无产阶级专政。
多一条罪状就得加重脖子上吊牌的重量。
秀玉非常气愤,斗争会还没结束,她就在台下找到大队支书黄书记评理。
黄书记赶忙把秀玉叫到操场外面,不等秀玉开口他就抢先说了。
“秀妹子呀!你要认清当前的形势呀!现在我们中心任务是:以阶级斗争为重点。我也不相信你勾结美蒋特务呀。有人举报说:有不明身份的人来生产队里找过你;你最近收到两封可疑的书信。你说!叫我怎么办?”
秀玉在想:黄书记说的都是事实呀!这一定是民兵营长黄明楚所为。陈文彬的第一封信中提到过黄明楚。他们把与阶级斗争不相关的事,上纲上线制造罪名,不知黄明楚抱有什么目的?以后要小心提防他!
黄书记停顿一下说着:“今天就算了,下次斗争会上我要他们把这个罪名取消!免得你父亲又要增加吊牌重量。”他看了一下秀玉继续说道:“秀妹子!你就不要和不认识的人往来。也不要通信!”
“黄书记!那人我认识的!是我读书学习上的朋友!”秀玉说。
“你认识?贫下中农认识吗?你父亲是有政治问题的人!你不要给你父亲添麻烦啊!……好了!秀妹子!就这样吧!回家后好好想一想吧!”黄书记说完,不等秀玉回答便扬长而去。
以前说她父亲的腿是在偷越边境被解放军用枪打残的。现在说她与美蒋特务有勾结。将来不知又会冒出个什么罪名来。
他们都这样地无中生有,还有道理可言吗!
当天晚上秀玉就提笔为陈文彬回信。她把这里的情况用革命的语言含蓄地一五一十地写在信上。在信上她没有暴露自己对现实不满的情绪,以防他人拆信。
最后她写道:“陈文彬同学!虽然我们见面次数不多,但你给我留下了深刻的革命印象。你是个很优秀的革命青年!你也是我学习上的革命战友,谢谢你送给我革命的教课书。”
“陈文彬同学!在这大好的革命形势下,我要积极地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抓革命促生产!为了不影我爸爸的革命斗志和革命理想!所以没有时间再和你革命的联系了。我希望革命成功的那一天,有缘再见到你!
以革命友谊的敬礼!
秀玉
1970年3月28日”
秀玉从枕头下拿出一张信封写上收信人的地址和名字,又把它放入枕头下面。
这时,她觉得胸部堵塞着什么,心里闷闷的。她吹熄煤灯,她轻轻地打开房里的小窗,随之一股寒气趁机飘进。
她抬头望着天空,天空中那明亮的月亮拼命地在布满云朵的缝隙里穿行。——不知他是哪一朵云啊?
第二天,天刚亮,秀玉步行来到武阳邮局,她站在邮局门前的圆形绿色大邮桶前凝视了好久,她把那封信小心地放入投信口,用双手托着信封往里一推,接着,邮捅底部传出一点点微弱的物件落地声。
信,已沉重地落入桶底!这时她的眼泪掉下来了。她用手擦了擦眼泪,她迅速地离开了邮局,她还要回生产队赶早工。
第29章:聘礼
自从秀玉给陈文彬写了回信后,心里总是有种失落感。那段时间,她每天有事没事走到大队部代销店(也是大队书信收发站)门前走一路。可是,再也没有收到陈文彬的来信。
她想:不知陈文彬现在怎么样了?她真的有些惦记他了。
由于地球守恒的公转,把时间残酷地带入了1971年,这一年是秀玉一家最艰苦的年头。
秀玉受尽了折磨,她已饱经了沧桑,伤痕累累!在五月份的青黄不接时期差点被饿死(第25章已做叙述),什么阶级斗争、读书学习、友谊情感……什么都不重要了。头脑所思考的是怎样摆脱饥饿,保住自己的性命!像《动物世界》中的生物一样艰险地在大自然里与生命抗争着。
秀玉今年16周岁了,她已经步入了花季少女青春期。虽然她生存在恶劣的环境中,但那少女特有的S磁场波,总是在牵引着另一个N磁场。加之她是女生中优秀者,无疑增高了磁场的磁力。
现在秀玉家里已经到了生死关头,虽然弟弟已回邵阳。在农村里,还有奶奶和父亲,眼下吃了上顿没下顿。父亲自从前次饿了几天后,身体差了很多,不知道他到底爱不爱饭?哪里不舒服,也无从验证,因为他们,还没有正式吃过饭。
以前秀玉是一朵带刺的玫瑰。现在她在风雪中顽强地绽开着,她已很脆弱了。有人认为,贫穷和苦难已使她失掉了任性和斗志。她不是带刺的玫瑰了,可任人采撷。
第一个向她进攻的人,就是民兵营长黄眀楚,24岁。黄明楚仗着自己是大队民兵营长,自认为有权有势,今天吃东家,明天吃西家。他从小过继给他叔叔,他六亲不认,有时不顺心还动手打他过继的父亲(叔叔),大家敢怒而不敢言,也拿他没办法。
黄明楚在秀玉眼里,是个低劣人种。而他自认为“身居高位”(民兵营长,在农村官位还是蛮大的),可秀玉平时从不理睬他,对他是避而远之。
可黄明楚对秀玉早已垂涎三尺。以前的守候(时常在秀玉门前监察),现在该有收获了
一次,在斗争会上,在批斗秀玉父亲时,黄明楚显得十分兴奋,凶恶蛮横,高呼“打倒”口号格外响亮,不可一世。下台后,黄明楚却跑到秀玉面前示好,要她做他的女朋友或者嫁给他。说以后会看她的面子,在斗争会上可放她父亲一马,可得到他的保护。秀玉立刻觉得一阵恶心,她装着没听见,走开了。
那段时期,黄明楚想尽了一切办法,软硬兼施,去接近秀玉,可秀玉不吃他那一套,不管在任何场所,只要有黄明楚在,她总躲避或找借口离开。
有时面对面碰见,她只是打个招呼。如果黄明楚还想说什么,她只含含糊糊边说边走,他说东她就说西。她有百种办法对付他。
秀玉没有给他一点开口的机会。
……
陈文彬的初中同学黄明昊是大田二队的回乡知青(当时初中或高中毕业后,回家护农的学生)。以前陈文彬几次来大田找秀玉时,都要在他家坐一坐,同学之间的聊天,毫无故忌。
在谈话之中,黄明昊了解到陈文彬对秀玉情有独钟。能赢得陈文彬这样品学兼优的男生追求的女生可不是一般的女孩子。
以后黄明昊十分关注秀玉家庭情况,他平时也很喜欢和邵阳知青往来,喜欢参照知青的穿着式样缝衣,他很潮流,看上去他倒很像邵阳知青,只是面部渲染着农民一点点纯朴和憨厚。
有一次他和知青玩时,遇见了秀玉,并主动自我介绍说他是陈文彬的初中同学。这样他们就相互认识了。
经过进一步认识他觉得秀玉确实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各方面都十分优秀。只要秀玉一出现在他眼里,他心情就格外舒畅,身子有种飘然上升的感觉。可他心里清楚,她是天鹅!
现在秀玉的家庭已到了非常时期,水深火热之中。母亲微薄的工资除了负担弟弟的生活外,挤出来的给他们的物质已是杯水车薪了。还有谁能救他们?
其实这个世界上的好心人还是蛮多的。一般来说,好心人就是善良的人。善良的人是受恶人欺压的弱势群体,那个年代,物质的分配偏向于强势群体,所以善良的人们没有多余物质去帮助比自己更穷的人。他们只能为秀玉的家境而着急、叹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时有个好心的老人家,见她家里面的情况太可怜了,想了一个万全之策,于是他和付大伯说,帮他女儿在当地找个富裕一点的人家嫁出去,他家就有救了。付大伯认为:是个没办法的办法了,他同意了。
秀玉要嫁人的消息一转出,大田、秀水、六房这三个较近大队,凡认识她的,未订亲的适龄青年,纷纷前来“应聘”。
这个消息,秀玉本人全然不知,消息传递速度很快,流遍了附近大队和各个生产队。
难怪那天出工时,生产队的女社员三五成群,交头接耳,时而用眼睛看过来。
秀玉看到她们今天都是怪怪的。心想:她们吃饱了没事干,又在操心别人的家事了。她懒得听,自己没吃饱,省点力气保精神!
下午收工回来,秀玉在进村的路上碰到黄明昊和一个妇人与她相对走来。她和黄明昊相互打了招呼。秀玉觉得黄明昊看她的眼神很不自然,有过份的热情感。因很疲惫,她没精神去过问什么。
她走上十梯台阶,走进家门。经过一天的体力劳动终于可以得到休息了。她趟在床上,她不想去翻动枕头下的课本,她闭上眼睛尽量控制大脑为空白状态,节约体能。用静止法,去跨过这贫困下的时间。
“妹子婆!吃饭了!”父亲在厨房里叫她。
她闻到一股野菜香味。她饿了,她连忙下床跑到厨房里。
餐桌上摆放着三只菜碗,父亲已把煮好的野菜稀粥平均分在菜碗里。他一面用饭铲清理着饭锅内剩下的一点点菜叶,一面脸带笑容地说道:“妹子婆!快吃吧!很饿了吧!”
秀玉在桌子上随便拿一碗野莱粥放在自己面前,拿起筷子正准备吃。这时父亲把饭锅内清理下的一点野菜粥添在秀玉碗里并说道:“剩下这一点给我女儿吃!”今天她父亲对她格外关心。
吃完粥后,秀玉把三只吃得很干净的菜碗准备去洗刷一下。
这时她父亲说:“妹子婆!把碗放下吧!等下我去洗。你坐下我有事跟你说!”
秀玉把菜碗放下,坐下来看着父亲说道:”爸爸!什么事呀?”
“你认识黄明昊吗?二队的!他人怎么样?”他父亲说。
秀玉觉得奇怪,父亲忽然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回答说:“认识!他为人很好!今天你碰见他了?”
“妹子婆!是这样的。”父亲看着秀玉认真地说道:“今天白天,有几个媒婆来我们家说媒。有隔壁大队的,也有我们大队的。”
”说媒?说什么媒呀?”秀玉不解地问。
她父亲想了想说:”妹子婆!是这样的,别人也是一片好心,看到我们家揭不开锅了,想娶你为媳!拉我们家一把!”
秀玉一听是这个事情,很有羞意,但马上被气愤所掩盖了,她生气地说:“我不同意!”
“妹子婆!你先别着急!听我说完!”她父亲耐心地说道:“说媒的人中间有一个最有诚意的小伙子,就是你认识的黄明昊。别人的聘礼是100斤谷子。他家的聘礼是200斤谷子,外加你奶奶随你过门,他家负责养老送终。”
确实这个条件出得很优惠,不但救了全家,还解决了她奶奶的后顾之忧。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黄明昊,20岁,为人忠厚,责任心强,爱干净,个子高大,又是全大队中长得最帅的小伙子。
可秀玉没有动心!她是个有长远思想的小姑娘。如果是陈文彬说媒或许她会考虑一下。但这里没有如果!
下乡二年零四个月来,在这片土地上,她流过多少汗水和鲜血,留下了有很多伤心的事情。她不想看到这里的礼堂和操场。她不喜欢这里游手好闲的干部,还有那发出高频率声音的石磨碾米房。
“爸爸!虽然黄明昊是个好人,家庭条件也好,但我不甘心一辈子呆在这里,我要想办法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就是乞讨!就是明天马上就要饿死!我也不嫁到这里!”秀玉面无表情坚定地说。
她看着那已关闭并插好门栓的双开木大门,然后她站起身子走到门前把门栓拉开,气愤地说道:“他们是好心吗?他们是乘人之危!我不同意!坚决不同意!还有那该死的黄明昊!我再也不理你了!”说完,她用力拉开双开大门,坐在门槛上。她什么都没想,她用双手撑着双膝,手掌托着自己的下巴,含着眼泪凝视着远方。
太阳已西坠,正对面的“马鞍山”山峰,被阳光照射的反光亮点,一瞬间也消失殆尽,起伏的山峰轮廓,不分远近地排列在黄昏之中,黄昏将把山峦和大地带入黑喑……
第30章:鬼火
时间推移到71年6月份,稻田的谷子还没有黄。此刻,饥饿的人们时刻用希望的眼睛在观察着稻谷的色彩变化!大家正在努力地等待着太阳的光辉!这个时期是黎明的黑暗,也是人们最饥饿的时刻!
秀玉的家人们用各种瓜藤、野菜、草根及粗糙植物茎叶充饥。这样,及大限度增加了对胃的磨擦力。
付大伯的胃壁受到严重了损伤,疼的程度在加重。先是一阵一阵地疼。慢慢地,不疼间隙缩短,疼的时间加长。
一个月后,付大伯因胃疼,无法到野外放牛了。生产队安排他整理仓库。生产队准备打谷进仓了。
一天他在仓库的角落里发现了一窝没长毛的老鼠,有七、八只,他如获至宝,拿回家,用两个碗盒子烤着吃了。这些老鼠给他加强了生命的耐力。
后来终于等到早稻谷子发下来了,有饭吃了!可怜的付大伯胃疼越来越严重了。
秀玉的弟弟下半年就要读二年一期了,他已经隔了一个学期没有读书了,怕失学过久,以后跟不上课程。于是秀玉从邵阳把弟弟接来武阳读书。还在邵阳买了一些胃疼药回来给她父亲吃。
开始吃药时好点了,不知道怎么搞的她父亲的胃又疼得要命,家里的药巳经吃完了。
幸好原邵阳市军分区杨司令和他的妻子毛阿姨也下乡在大田七队,因是同命相连的人,毛阿姨从邵阳带来的药无偿送给付大伯吃。
不久毛阿姨家里的消炎药已被付大伯吃光了。没办法只好到万福桥的那个郑医生(下放医生)家里去买药。
一天,秀玉收工时天快黑了,吃了晚饭,付大伯胃又疼得很厉害,买回来的药已经没有了,她只有再去万福挢那边去买药。
家里的手电筒早就没有电池了,但药一定要去买!秀玉的父亲给了她半盒火柴,说应急用。
秀玉推开大门往天空一看,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从家里出发到万福挢郑医生那里大约三华里的路程。她要在天黑之前赶回来。
秀玉走下了门前十步台阶,走上石板路,振作精神向万福桥方向出发了。
她是带有小跑步的步伐前进的。
一路上,她经过了路程中间段,一个叫“箩金担子”的乱坟岗。
这里的标志性物体,是路边的两棵参天大枫树,她走了一半的路程了。
以前她曾路过几次,对这里的坟墓排列自然很有印象,在坟墓之中最显眼的是两个地主老财的大坟墓。坟墓的石碑雕刻十分精致,墓前还有两个小石狮。
今天秀玉路过乱坟岗时顺便用眼瞟了一下:哎呀!坟场已经变了!变得太吓人。
她自然放慢了脚步,多看了一眼。
两个最大坟墓的石碑和小石狮不见了。
到处是死人的骨头。头骨、肋骨、盆骨、手掌骨……清楚可辨。真的有点毛骨悚然。
在黄昏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及其荒凉和凄惨。暗淡带花纹的寿袍一端被死人的头盖骨压着,另一端在微风中摆动。一只像烧焦了的黑色寿鞋,斜着横摆在黄土上,另一只寿鞋不知去向。
故人已乘黄鹤去,
弃身留在此土中。
地府幽幽安魂处,
不知白骨露坟头。
不知何人把人家的祖坟挖了。
秀玉看了着天空,黄昏时期将要结束,她颤抖了一下,加快了速度用小跑步形式前进。
她一口气就跑到了郑医生家。这时天完全黑下来了。
她从郑医生那里拿了药放到口装里,准备返回。
郑医生说:“秀妹子!天上没星星月亮,路上你看见不?”
“没事!这条路好走!如果不好走了我带了火柴的。不看见!就划火柴!”秀玉苦笑了一下说。
郑医生说:“秀妹子,你胆子真大!本来大家晚上都不敢从这条路上过。你不知道,今天下午,大队民兵营长组织了好多基干民兵,举着毛主席像,把“倒掛金钩”和“金箩担子”这两块坟地中三个地主老财的祖坟挖掉了(地主老财的后人都在外地工作),现在还没有清理好,尸骨满地都是!秀妹子!你路过“金箩担子”时,要小心呀!”
“郑医生!你别说。我来时看到了!到处是死人骨头!吓死我了!”秀玉边说边走上了来的那条石板路。
本来石板路面光溜溜的,但没有光源的反射,还是漆黑一片。
幸好石板路两边是水稻田,田里的稻谷还未收割完,稻穗髙出石板路面,所以这路很好走,走不偏。
秀玉在这两旁是稻穗的石板路上快速地前进,两眼什么都看不见,两耳所听见的是时而微风吹着稻谷发出一阵阵“嗖嗖”之声。风止了,就安静了。
天空一片漆黑,连一点物体影子都看不到!大约走了1华路时,脚下感觉到石板路两旁的稻穗不见了,路边尽是一些大小不一的石块。她心里明白,现在已经到了“箩金坦子”的乱坟岗了。路边没有稻穗引路,走路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她知道现在已到了两棵枫树下了。
瞬间,有什么东西从大枫树上“滴咚,滴咚”地掉下来,就像别人所说的豆子鬼摔豆子的声音。她抬头小心往上看!一片黑!什么也看不到。
这时秀玉的头顶一阵一阵地发麻,血冲上了头顶。
她双脚发抖,慢慢地走过了大枫树,已进入坟场地段。黄昏时看到的遍地尸骨,现在又浮现在眼前。
只见横斜摆在黄土上的那只黑色寿鞋已成了一双。棺木是开着的,棺木边的盆骨带着大腿骨、脚掌骨慢慢地在移动,像穿鞋子一样地套入黑色的寿鞋之中,同时那胸肋骨、脊骨、手掌骨,头颅幽幽地漂在盆骨上组成一副完整的人体骷髅,慢慢地向她走来。
好吓人啊!秀玉赶忙集中视线定神一看,骷髅一下子不见了,前面一面漆黑。
秀玉知道自己头脑产生了幻觉(有丰富想象的人很容易产生幻觉),她把眼睛强行闭了一下,再睁大眼睛一看,幻觉消失。但她还是害怕,扭头便跑,奔跑的第一步就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她立刻爬起了,减慢步伐继续前进。
一阵阵阴风从她背后吹来,背心是凉凉的。这时有轻轻的“啼嗒”声,像有人在走路。她以最快的速度把头转过去,一看!看到的还是一片漆黑!
她赶紧用双手交叉抱住自己的胸口,把头缩起来往前走,她不敢回头了。
虽然是漆黑一片,她把眼睛总是睁得大大的看着前方,但她视线注意力已全部移至眼角。
她用老办法探路,踩着硬的是路,踩着软东西就是路边小草。
走着走着,她突然发现身后有一团蓝色火焰在跟着她走,火焰还带有一点绿色成分,阴沉沉的!你快它也快,你慢它也慢,就是无声无息地跟在她后面!
她强行闭目一下,再睁开眼睛,还是看到那团蓝色火焰跟在身后,她知道这不是幻觉。
吓得她一身发抖,手、脚不停打跑。
她用颤抖的手,拿出火柴划火,可那火柴怎么也划不燃,半盒火柴都划光了,都没有划燃。
她害怕地哭起来了,边走边哭边用那卡壳的声音喊:“妈妈!我怕!我怕!……”秀玉又一次摔倒在地。
当她爬起来一看,追逐她的那团蓝色火焰不见了。却发现地上有个虫子发出蓝色的光亮,似乎在动。她壮着胆子捡起来一看!这哪是虫子?是一根在黄昏时看到的,砸断的人体大腿骨。很臭!发亮的虫子藏在这死人骨头里?她吓得把那一节死人大腿骨扔掉,连滚带爬地跑出了乱坟岗地段,在路上又摔了几次跤,接着又爬起来几次,继续不要命地奔跑。最后跑得满身大汗,精疲力尽才到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