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2月16日,刚过新年,我去棠浦煤矿拜年,顺便催收货款。用我们厂长的话说,那叫一打春锣二拜年。我本不想去,奈何厂里发不出工资,使命在肩,只有嘟囔着嘴巴,很不高兴出门。我女朋友,也是现在的老婆正好放假在家,缠着我要一同前往。那时的江湖,宛如春秋战国,又似非洲大草原,虽然生机盎然,却杀机四伏。那年代带一个女孩子出门,是一个沉重的包袱。我一万个不乐意,但架不住她软磨硬泡,最终只能勉为其难。为防万一,临出门,我随手摸了一把藏刀别在腰间。
九十年代的交通极为不便,去棠浦煤矿一是坐火车到新余,再从新余转车到棠浦;二是从萍乡坐汽车到宜春,宜春转车到宜丰,宜丰到棠浦镇,再从棠浦镇租摩的或坐手扶拖拉机到棠浦煤矿。因为春运,火车一票难求,我选择坐汽车出行。约模十点到宜春汽车站,正遇到宜春发生抢劫银行恶性事件。我当时心里一惊,跑到厕所,想把腰间的藏刀丢掉,可那把藏刀太漂亮了,又跟随我很多年,实在不忍丢弃。于是我就用内衣和手巾把藏刀包好,塞在旅行箱的夹层里。
从宜春汽车站出发去宜丰,车刚出城,只见前面武警和公安已在公路中间设置关卡,检查来往车辆。那些武警手持微型冲锋枪,陪同警察登上车,挨个搜查旅客的行李。我当时吓得魂飞魄散,万一搜出我包里的藏刀,那一顿毒打,刨子都刨不脱。我女朋友见我大惊失色,握住我的手,要我镇定。当轮到检查我的行李时,我福至心灵,打开旅行包,把名片和介绍信拿给警察。警察右手拿着手枪,瞄了一眼我的名片和介绍信,信手翻看了我的行李,好在并未打开旅行箱的夹层。等警察下车后,我是冷汗直流,浑身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咬我,奇痒无比。我靠!好在有惊无险,我那颗怦怦乱颤的小心脏终于落地了。

在棠浦煤矿缠绵了一个星期,年是拜了无数次,货款没收到一分。当时棠浦煤矿财务科长叫易建良,后来担任萍矿集团组织部长。他帮我想了很多办法,可棠浦煤矿也被三角债拖死,自己都揭不开锅。再留在棠浦煤矿已没意义,最后只有夹着尾巴,决定打道回府。
从棠浦煤矿回家,有鉴于来时虚惊一场,决定从新余坐火车回家。当时别的火车票已告馨,只买到一趟南昌到萍乡的慢车,就是那种每个小站都停的绿皮火车。那种车,鱼龙混杂,贩夫走卒,小偷扒手混迹其间,一不小心就着了道。坐那种车,仿佛下了无间道。我虽是老江湖,也是高度戒备,不敢半点懈怠。我坐在过道的座位,把靠窗的座位留给女朋友,为的是保护她不受伤害。因为火车实在是大挤,一个六十多岁的老阿姨站在我身边,总用身子靠着我。我不堪重负,时不时用肩把她顶开。她很是不满,跟我口角了几句,就把她两个儿子叫过来。她两个儿子跟我年龄相仿,留着寸头,甚是精悍。两人见我身材瘦小,又戴着眼镜,欺我软弱,双手叉腰,用眼晴恶狠狠地盯着我。我见那架势好像就要动手,伸手到腰间拔刀。我女朋友一把按住我的手,站起来跟那俩个小瘪三赔礼道歉。那两个小瘪三见我想拔刀,知道我不是一个好欺负的主,再加上我女朋友赔不是,自忖讨不到便宜,就顺坡下驴,拉着他妈妈,一声不吭地走了。

一路颠簸,总算回到了家。打那以后,我再没去过棠浦煤矿,也没再踏上宜丰这块沃土。
【作者简介】黄向群,字元向,六八年生人。萍矿子弟,矿工二代。因出生时,父亲在台上挨批斗,故名向群。少时尚武,常仗剑而行,好打抱不平。年龄稍长,渐收桀骜,喜读苏辛词。幼学发蒙于青山矿小,以遂父望之成绩完成了五年学业。尔后之学怎一个混字了得?故无颜言学历。先系萍矿集团员工,后供职于江西汇仁集团,和记黄埔医药(上海)有限公司,四川百利医药集团。平生稍带侠风,只施阳谋,不屑诡计。凡事直中取,从不曲中求。一张利嘴,常为正义发声;一支拙笔,兼为斗米折腰。天命之年,厌倦江湖,隐身于市井,吃点窝边草。喫杯玉叶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