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恋歌
文/齐振西
春
春天的湖水,清明澄澈,静谧温娴。杨柳轻拂着微黄乍绿的水草,天上的云彩钻入湖底,游弋着,成为水中的精灵。如果不是掀动羽翅的飞声传来, 你还真以为是朵朵白云在水中的映象呢。
那是一群野鸭,洁白的羽绒浮在水面上,点缀着温润的绿。
它们刚从南方归来吧?精力充沛得很,从一片水域飞到另一片水域。强劲的翅膀有力地拍打着水面,口内发出整齐的“嘎嘎”声,尽情抒发初归故里的欣悦。
一只野鸭特别引起了人们注意。不在于它的体魄,它的体魄并不十分 雄伟,羽色也不比别个更加洁白,然而它的叫声却很有特色,间歇停顿节奏感极好,而且抑扬顿挫,犹如吟诵着三言或四言的短句。人们喜欢它的叫声,便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游吟诗人”,“游吟诗人” 仿佛知道人们喜欢它,一首首短歌便时常回荡在辽阔的水面上。
人类恐怕是占有欲最强的动物,喜欢什么,便要据为己有。“游吟诗人” 讨人喜欢,于是总有人想把它偷回家去,但未能如愿。
人类恐怕也是最奇怪的动物,有其意必有反其意者 --把自家饲养的一只鸭子抱过来,放游到湖里。或欲使自家的鸭子也沾染一些“诗人”气质? 不知道。但那只家养的鸭子却也聪明伶俐,混在野鸭群里,几乎是“小家碧玉”。
夏
艳阳明灿,树影婆娑。人们惊异地发现,“游吟诗人”和“小家碧玉”恋 爱了!水草边,浅渚上,它们倩影成双;莲蓬下,苇丛中,它们相敬如宾。“游吟诗人”的勇敢、大度,“小家碧玉”的温柔、婉丽,俨然成了湖中最美的 景色。游人驻足,击掌称奇,称奇之余,又好生羡慕。是啊,那种恩爱互敬、 情意绵绵的场面多么叫人妒忌!
一场连绵细雨持续了几天,好久没有看到它们的身影了。正当这场“跨国爱情”被怀疑能够维持多久时,人们发现,从深密的苇丛中游来的不仅是热恋的情侣,还有它们爱情的结晶: 一对唧唧欢叫的毛茸茸的小家伙!多么幸福的一家人啊!“游吟诗人”的吟唱更加响亮,小心呵护着妻子儿女在湖中漫步。把夏日童话讲述得尤其婉转动人!
但是,为了保持强劲的飞行机能,野鸭在生活中必须不断迁徙。“游吟诗 人”拖家带口,近来很少参加集体活动,身体有些不适了。有一次,它忍痛离 开爱人,同伙伴们迁徙到湖中另外一个小岛。但它看到,它的爱人,“小家碧玉”,着慌地移动了肥硕的身子,朝这边艰难赶来,一会游泳,一会上岸奔跑 ,扑闪着短小的翅膀,想奋力挣脱地面的束缚,然而除了气喘吁吁之外,毫无 办法。它眼巴巴地望着远方的孤岛,发出凄厉的长鸣。丈夫回来了。不参加集体活动,等于丧失了生活本领,它很担心,离开爱人,受着别离和牵挂的折磨,则更痛苦。兼顾而兼不顾,身心也疲了。它显得很忧郁,不常吟诗诵歌了。它似乎在问自己,这是不是一种错爱?
秋
秋风飒飒,云淡天高。野鸭们都在忙着做南飞的准备,不停地练羽振翅,从一处急速冲到另一处。
“游吟诗人”在徘徊,焦躁不安。它似乎对不必选择的选择犹豫不决。
晴朗的天空,寒意阵阵。一群大雁从头顶飞过,一会排成 “人” 字,一会排成 “一” 字,正如从小学课本上读过的那样。
野鸭们也陆续往南迁,一批又一批。“游吟诗人”送伙伴们一个个飞走, 踌躇着,矛盾着。妻子则寸步不离地跟随着丈夫,默然无语,眼神中压抑着不可抗拒的痛楚和对未来的恐惧。它们想尽量多待一会,享受屈指可数的温存。最后一批伙伴招呼“游吟诗人”,它告诉它们先行。
晚秋的侵晨,高寒袭地,霜花满天 。 “游吟诗人” 耐不住迎头吹来的寒流,打个冷战。它知道如果继续留在这里,将无法挨过这个冬天。伙伴们都走了,或者已经到了温暖的南方。
这是怎样一种离别之痛啊!妻子眼里噙着泪花,催促丈夫快些走,却紧紧 地依偎着。丈夫和它最后一次拥吻,猛地振翅,飞上天空。
“小家碧玉”发疯了,在地上拼命地奔跑,追逐,顾不得荆棘载途和泥沼 陷坑,仰望天空,掀动短小的翅膀,歇斯底里奔跑了数千米。但它终于停下来 ,瘫倒在地,头上扎满了尖刺,喋着血。
冬
冷风吹醒了它,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回走,一步一步蹒跚。曾经娇媚可人的 “小家碧玉”啊!
湖面结了一层薄冰。天上飘起了雪花。
它的健康每况愈下,整天几乎不吃什么东西。它总是仰望南方的天空,那是最后的记忆定格的地方。
它死的时候,微闭的眼睛里流露出爱的痛,却没有悔恨。
天很冷。曾经的“游吟诗人”,孤独地飞着,很慢。“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恐怕是真的,还冲着北方吟几句短歌。一年来它几乎屏弃了迁徙的生 活习性,健壮的肱肌有些退化,很难支撑长距离飞行。当它飞越一片阔大的水 域时,遭遇了从身后袭来的强烈暴风雪。风雪裹挟着冰晶,狂卷着它的身体, 它对自已失去了控制 。
人们发现它时,尸体已经僵硬,挣扎的眼神,无悔的爱。
为爱而死,不一定就构建了崇高。死而无悔,也许才是真爱。
作者简介:
齐振西,男,汉族,1966年生。大学本科,毕业于兰州大学力学系。籍贯河北蠡县,现职保变电气公司高级工程师。爱好文学,多篇小说散文随笔发表在《中国青年》《羊城晚报》《保定日报》《科技日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