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偶得（散文）

文/杜海军

那年春天，我家阳台上的花盆里，斜生出一棵纤细的野草。爱人要把它拔掉，我却不忍而为。

为此，家里还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纷争。我说，小草也是生命，有生存的权利啊。小草和花盆里的花应该是平等的。它也会开花结果，装点阳台的环境。只要心理上接受它，尊重它，我们一定能欣赏它独特的美。

爱人说，没听说谁家花盆里养一棵草吧？再说，草是开不出花来的。你想看草，干脆住到野外去好了。爱人还拿好多“上纲上线”的话怼我，让我真不好意思反驳。

对于这棵小草，爱人可是赌了气的。好几天，她不过问阳台上的花事，既不浇水也不施肥。我内心却感受到，这是爱人的理解和让步。凡事都有一个过程，把时间交给她，让她在心灵上慢慢接受吧。

好在爱人没有拔掉小草。这里，成语“草菅人命”倒能说明问题的实质。从春天到秋天，那棵野草幸运地长大，显出原貌来。这是一棵极平常的狗尾巴草。在乡下，狗尾巴草长得遍地都是。田地里的狗尾巴草，农民锄是锄不净的。我们小时候去村外割草，道旁路边的狗尾巴草总逃不过一劫。拿镰刀在它的根部一搂，就能收割一大片。

深秋的时候，这棵狗尾巴在花盆里竟结出了两个毛茸茸的穗子！

秋阳高照，等这两束毛茸茸的穗子在秋风里变得干枯时，我把它们折下来，放进一个塑料袋里。爱人说，你保存它干什么？我说，这是一棵草终生的希望啊。它生命的延续，全部就在这里了。明年春天，我想把这两束穗子，带到郊外的空闲之地。轻轻地播撒，我要帮助这棵狗尾巴草实现它的夙愿。

爱人说，好一个故弄玄虚！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去年谷雨之后，北方大地正好来了一场春雨。我家小院里很快就长出一棵陌生的嫩芽来。开始，我和爱人都认不出是什么植物。从叶芽的外形判断，这棵幼苗不是南瓜和北瓜，也不是冬瓜或西瓜一类的蔬菜。我在乡下生活十几年，对各种瓜果蔬菜植物的外观是非常了解的。

几天后，爱人在小院里晾晒衣物。她嫌弃这棵幼苗长大了会碍事，竟生出了拔掉它的意思。我说，它毕竟是一个生命。尽管长在了不合适的地方，还是原谅这棵幼苗吧。无论出生在哪儿，或许都不是它的过错。就像人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和家庭一样啊！再说，我倒愿意看它长大后，到底是什么“非驴非马”的植物，又能结出些啥样的果实。

这棵陌生的植物被我细心地呵护着。过了半个月，它抽出两三乍长的嫩蔓，叶片青绿而透明。这时候，我们才判断出来：它竟是一棵葫芦。

然而爱人说，家里从来没有出现葫芦的影子。哪来的葫芦籽呢？我也感到费解。莫非是哪只鸟儿从某个地方，飞着撷来一粒种子，掉在了我们的小院里？这棵葫芦籽又被时光悄悄地埋到了土里……。

农谚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葫芦籽无论以何种无人知晓的方式入土，也具备到了一个生命孕育的条件。

在乡下，葫芦是常见的藤类植物。用葫芦做出的东西又是农家的爱物。谁家要是种一架葫芦，整个夏天和秋天都会演绎出不同的风景。连乡下的鸡鸭鹅各种家禽都愿意在葫芦架下小憩。热天里，荫凉的葫芦架下聚集着老人，经常给孩子们讲耐人寻味的童话故事。 

等这棵葫芦长大了，我又给它搭起一个架来。几场雨水把这棵葫芦催生得青枝绿叶，一派葳蕤的生机。

某个早晨，葫芦的主干一夜之间竟爬到香椿树上去了。爱人说，你看，葫芦要影响香椿树的生长，无法无天了！爱人喜欢吃新鲜香椿，对小院里的香椿树爱护有加。那天她想折断这棵葫芦向上的主干。我又不同意，说香椿树那么大了，让它伴着葫芦一起生长多好。它们就像一对家庭的姊妹，大的理应让着小的。或许香椿树喜欢这棵葫芦，愿意它爬在自己身上，与它相依相偎，共同沐浴阳光雨露呢。

爱人一听，就来了劲儿。她开始拿话把子狠狠地呛我：就你会说话，净讲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你就好好守着这棵葫芦过吧！

再怎么，事到如今，也要看一看它的开花结果啊，我说。春华秋实，是大自然所有生物的天道。它不至于让我们失望，结不出一个果实。

果然，夏天里这棵葫芦开了无数的小喇叭花。花开花又落，蜜蜂嗡嗡飞。不经意间，几个小葫芦就挂在绿叶下的藤蔓上。看着绿荫中的葫芦娃，我们心里非常愉悦。秋天，我更溺爱这棵葫芦了。几乎每天早晨都要到小院里去观察葫芦的变化。赏葫芦成了一日必做的功课。

秋后，这棵葫芦结了九个大大小小成熟的葫芦。葫芦在生长过程中，还有枯萎凋落的现象，类似于人类的夭折。原来我却不懂得这残酷的现实。

葫芦的藤蔓在秋风里枯萎了。只有葫芦挂在香椿树上。冬天到来之前，我们收获了一堆葫芦。我选了外形匀称的葫芦，锯开做了厨房里的面瓢用。爱人一看就喜欢。把葫芦瓢拿在手上，她开心地笑了。爱人这次一笑，眼角竟没了皱纹。

时光荏苒，岁月如流。

因了我们的呵护，一棵草或一棵葫芦都完成了生命的轮回。同样它带给了我们无限的快乐。我留下葫芦的种子，来年再种两棵葫芦吧。到时候给葫芦精心搭起架。在葫芦架下放上一张小地桌，几个小板凳。到时候邀几个文友，葫芦架下品茶论道，重温乡下瓜田篱下清心寡欲的朴素生活。

古诗云：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是的，虔诚地结识草木的天性和本真，求得内心一份安逸和快乐，成为我余生最大的愿望。

作者简介：杜海军，大学文化，教育工作者，邢台市文学学会会员，中国远方诗人协会会员，河北名人名企文学院院士，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自小喜爱文学，中学起尝试写作，大学期间开始发表小说、诗歌和散文等。出有个人散文集《野酒酒花》和抒情诗选一百首《云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