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鹿原影视城”中寻觅田小娥
董惠安
每提及《白鹿原》,田小娥的生死歌哭总是挥之不去。听说位于西安蓝田县前卫镇将军岭下的“白鹿原影视城”中田小娥的影子无处不在,于是乘兴前往。此一游,如同翻开了陈忠实先生那本厚重的大书《白鹿原》,影视城中原汁原味地再现了陈忠实的故居、白鹿村、滋水县城的原貌,一条青砖灰瓦的仿古街道打开了历史的记忆——关中大席、戏院、文昌阁、衙署、城隍庙、同福文化客栈、白云寺,不由得让现代游人产生梦幻般的时空穿越感。而供影视剧拍摄而建造的“六棱镇妖塔”“田小娥窑洞”,伴随着情景活剧《二虎守长安》《黑娃演义》的演出,《白鹿原》里的人物朱先生、黑娃、田小娥,与游客观众近距离互动,这影视城俨然成为了一座大舞台,而游览观赏活动也成了游人“品读无字书画,感悟关中文化”的精神升华之旅。

在陈忠实的笔下,田小娥是《白鹿原》中的悲剧灵魂人物,和小仲马笔下的“茶花女”有相似之处,但较之“茶花女”悲惨得多。由她凄婉而悲惨命运而折射出的中国传统礼教,冷漠而血腥,不能不面临当代人文精神犀利的拷问。对田小娥悲剧成因的追探和剖析,至今仍在继续。这也是《白鹿原》之所以成为经典力作的奥妙所在。我漫步在“城”中的四合院、田小娥窑洞前、镇妖塔下,观赏并参与《黑娃演义》中的婚礼场景,难免对鹿三狠心刺穿田小娥、朱先生出谋将田小娥埋压于镇妖塔下的残忍冷酷之举唏嘘嗟叹!

陕西著名文艺评论家仵埂先生在评说田小娥的命运时指出,“田小娥的生长环境和独特个性,似乎让她不配有好命运。女人的命运,要么成为男人的泄欲工具,要么成为攻击敌方的武器,就是没有将她当作人。田小娥是可怜的、悲惨的、令人同情的。田小娥一生遭遇到四个男人,哪一个将田小娥作为真正的一个女人怜惜?一部经典作品里,可以品味到其中渗透的深厚传统意识,以及这种传统里浸淫的某种源远流长的理念”。仵埂先生用俄罗斯一位名叫帕斯捷尔纳克的作家的长篇《日瓦戈医生》中的女主人公拉拉的命运同田小娥做了比对。他写道——“拉拉一生也遭遇了三个男人:律师维克多、革命者帕沙和医生日瓦戈。拉拉遭遇的这三个男人,虽则在作家的眼里,各有批判性的角度切入,但是在对待拉拉的爱情方面,却有着某种一致性。律师维克多善于投机钻营,是那种浑身充满市侩气的人物,但他在拉拉遭遇困境时,还是带了难得的食糖来看她,在拉拉与日瓦戈隐居乡间面临被逮捕的危险时,他救助拉拉去蒙古。革命者帕沙后来成为一名军事指挥官,因其残酷性也曾烧掉一个村庄,后来在被红色政权追捕时,他正行走在寻找拉拉的途中,后被捕并被清除。日瓦戈医生更是如此,充满深厚的人道同情,与拉拉成为真正相亲相爱的一对,充满着对拉拉的怜惜与真切的爱恋。这三个人物,尽管个性与境遇相差很大,品质也各有不同,但在对待拉拉的心态上,其内心深处却同时兼备了爱的情愫。我们可以看到的是,在不同文化语境下的女人境遇,呈现在不同国度的文学作品里,无不打上现代性或者传统性的烙印。对女人爱恋的神圣性,成为一种天然的尺度,衡量着故事人物的精神高矮。中国传统文化语境下,女人成为男人的沉沦陷落之地,而不是升腾起来的艳丽之花和精神力量。一个有污点的女人,在一种文化里是以何样的方式被对待,映衬出这种文化的自洁功能和力量,它是健康的或是腐朽的。”

仵埂先生的观点让我感悟到,在对待田小娥这个有“污点”的女人的方式上,中国传统文化是非健康的或是腐朽的。作为当时“圣人”的朱先生、作为封建家族尊严“守门人”的鹿三冠冕堂皇地杀死可怜的田小娥时,悲哀的不仅仅是某个个人,更是那个绝不能再回来的至暗时代。以笔代刀剥开那个“圣人”“好人”怀着大善之心干恶事的时代之伪装,体现着陈忠实对中国传统文化展开解剖性批判并致力于使之涅槃重生的良苦用心。
镇妖塔似乎镇住了田小娥。然而,她的冤魂难以驱散。借助影视剧真正读懂看懂田小娥命运不公的朋友,也就能真正悟透陈忠实的苦心。而“白鹿原影视城”中编导情景剧的艺术家们,应当是最早感悟者,于是,他们尽量多给几分亮光让田小娥灿烂。在《二虎守长安》中,在《黑娃演义》中,还有在镇妖塔下的窑洞前,都能看到田小娥的身影,让真个影视城多了几许灵动之气。
小说《白鹿原》中,朱先生和白灵都化作了白鹿,而田小娥化作了白色的飞蛾。其实,白色的飞蛾,好似抖动双翼飞舞的蝴蝶,又如夜色中忽闪着星光的流萤,也不失为一种美好的精灵。

当夜幕降临,《夜谭·白鹿原》——全沉浸梦幻山谷光影秀绝美呈现于游人眼前,恰似九天银河洒落于此地!在美轮美奂的一幕幕“鹿林仙境、月下鹿影、仙草丛林、神鹿降世、月下斑斓、白鹿生灵、云端梦境”的光影盛宴中,我惊讶地看到了“蝶恋纷飞”的场景!解说词中说道:“被幼鹿唤醒的万物充满灵动。虫鸣与蛙声,萤火与蝴蝶,让这片土地光影流转,生机盎然”。此番情景的设计本意是让“千百只来自各处的五彩蝴蝶聚集于此,为化为神鹿的白灵送行”,而我觉得,彩蝶的聚集,不仅为白灵,也为田小娥;也可以理解为已经化为白蛾的田小娥,带着被那个时代憋屈而死的众多女性化蝶而来,以展示她们的无所不在......
一部《白鹿原》,需要细细地品味。一座“白鹿原影视城”,仅游一次是不够的。怀有使命感的文人墨客可以思考妇女之解放、民族之复兴,而志趣在山水之间者,品尝田小娥品牌的美食,也不枉此行。
董惠安2023.2.10
董惠安,男,汉族,祖籍辽宁海城,出生于陕西宝鸡,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毕业。2000年以来在网络上发表纪实文学《一个东北军后代的回忆》、长篇小说《书生沦落半官场》《谁主公平》,在报刊发表大量针砭时弊之杂文,并公开发表历史政论专题片脚本《追寻盛唐雄风》、社会调查纪实《大创启示录——陕西大学生创业与就业的现实与思考》、长篇小说《神泉》《斜谷》、以陈忠实生平为题材的20集广播剧《呦呦鹿鸣》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