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殷殷深情忆母亲
平凡的日子在无声无息中悄然流逝,悠忽间最亲最疼我的母亲已离开我二十余年了。这些年来,我对母亲的思念一刻也没停止过。这思念犹如滔滔不绝的东流之水,悠远而绵长。
我的母亲是一位教师,从小出生在良好的家庭环境里,标准的世家闱秀,姥爷给她起了个好听的名字:罗淑芝,应了温柔贤淑,芝兰之香的意境!我的母亲恰恰用她耕耘的一生诠释了这个名字。说起我的姥爷可是位神童!七八岁时便能吟诗作赋,且写得一手好字。常常被大人抱到架子上写门头匾额。十多岁便考取了同年乡试的头名秀才,任过商丘县令。不幸的是姥爷三十多岁便英年早逝了,那年母亲刚刚八岁。能识文断字,并做得一手好针线活的姥姥,有着大家风范,对母亲严管教育,把母亲培养得温润如玉,优雅如莲。
母亲心灵手巧。剪花、绣花、扎花、书法、绘画,皆健长。她有一副好嗓子,唱什么像什么,嗓音细腻委婉,清丽娟秀,悦耳动听。因此当地民间剧团,常常请她串戏串角。父亲常说:“你妈要是唱戏也是个角儿,蛮能养活几口人,但她喜欢教书!”用母亲的话说,教书是智慧与美丽并存!
母亲是师范生,初解放时县乡设立中小学校需要一批知识分子,母亲踊跃报名参加教师队伍。通过面试及其它考核,母亲本被留在县城教书,但边远的乡村学校急需人才,大山寨学校的校长向主管教育的领导反映,需要一名会文艺的老师到校任教,能更好的开展宣传工作。因他们那离城偏远,人们思想保守,学文化的观念不强。就这样母亲被调配到边远的大山寨小学去了。
大山寨小学是一座庙,村里的泥瓦匠用坯砌墙、把庙隔成几间房子便是教室了。课桌是靠近两端墙体,用坯砌成的两尺多高的土墩,放上一块通长到头的大木板便成了,板凳自带。班里的学生年龄参差不齐,年级也是复式教学。一块黑板变换着内容,掂过来掂过去,挨个教。

当时教材跟不上,开学好长时间了,学生还没书,母亲就自编教材。母亲文采极好,写篇文章,编个小剧信口拈来。她凭着记忆创作编写了《拔萝卜》《小白兔》《狼和小羊》等教材,让学生读背,从中识字。还编排歌剧《白毛女》,戏曲《小放牛》等,带领学生到各村演出,动员学生入学。让家庭困难没有上学,或辍学的孩子复学上学。
一位她在大山寨学校教过的学生当上了教师,我俩有缘成为同事,提到我母亲时说:“罗老师一副好嗓子,印像很深的是,她教我们唱当时流行的一首歌《三套黄牛一匹马》。”说着他边唱边表演起来,他唱到“转呀转到了咱们的家”时,手一扬鞭,“得喔”!还加上个撅胡子动作,嘎然而止亮了个相。把我笑得两眼泪花。他说,这都是你母亲教的,当年他扮演的就是那老汉。他对我说:“当时你妈年轻,真像一位洋学生,处处散发着青春的气息。我们因敬慕她而产生了强烈的求知欲。”
我朦胧记事的时候,母亲被调到离城较近的农牧场张庄学校教书。我跟着母亲在学校生活。她总是从五年级接教送至毕业班。这二年期间母亲抓紧分分秒秒精准地向学生灌输语文知识,为学生升学打下坚实的基础。
那时乡下教学条件差,许多学校小升初都是白板,(白板:即没有一个考取初中的。)但母亲所执教的班总能考上好多名。因此母亲深受学生和家长的爱戴。
大跃进年代,刚成立人民公社,当时的口号是:“贯彻指示不过夜”,“和火箭抢速度和日月比高低”等。人们几乎是昼夜不息地干活搞生产。三年级以上的学生都在学校住,半夜一说有行动,立马出发,帮助公社翻地、挖沟、收庄稼等。
一天晚上,天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学生都铺张草席睡在操场上。母亲睡在学生旁边照护学生。五岁多点的我随母亲躺在凉席上,觉得如进蒸馍笼。正当我在母亲不停地扇子风中欲将入睡时,听到一声哭叫“妈呀!”母亲立马起身点亮了油灯。原来是一只小虫爬进了梁根长学生的耳朵里。他哭得死去活来,在凉席上扭作一团。我和学生们顿时没了睡意,都愣愣地看着。母亲把他抱在怀里,让进虫的耳朵朝下,轻轻地拍打另一只耳朵,但无计于事。看到怀中孩子痛苦地抽搐着,母亲急得衣服全湿了,豆大的汗珠“啪啪”往下滴。母亲急中生智,让大一点的孩子抱住梁根长,他小跑去伙房,掂出香油瓶子。然后接过学生抱在怀里亲切地说:“别动!滴点香油试试!”母亲把油滴在手上,把手指尖的油滴在他耳边。这招真灵!虫子闻到香油味爬出来了。母亲让大家安心睡觉,而她整整守了学生一夜。疼爱自己的孩子是本能,而热爱别人的孩子是神圣。

六十年代乡下小学还未普及,方圆七八里的学生都到一个学校读书。有年冬天,雪如柳絮般轻飘,随着风越吹越猛,雪也越下越大越密,像织成了一面白网,丈把远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上午放学时母亲叮嘱两个远路的学生不要回家了,在学校吃饭。那时机关干部每人29斤面粉,每顿饭都不敢放开吃。伙上的饭也是有限的。那天天冷,伙上做的是白面汤面条,这在当时是很稀有的饭食。母亲给两位学生每人端了两小碗面条后,就没有我和母亲的份了。妈妈为了贴补我们姊妹几个,买的有红薯干。她抓了些红薯干,到伙上煮熟后端给了我。少不更事的我,抽噎着哭起来,一把手把碗推翻了,溅了母亲一身,若是夏天,准得烫伤皮肤。母亲没动声色,把我搂在怀里,耐心地哄着我说:“雪太大了,看不清路,学生回家不安全,妈妈是老师,关爱学生是我的职责。”她指着另一碗说:“来!我给你放点糖,趁热吃了吧。”母亲什么也没吃。罗兰说:“母爱是一种巨大的火焰!”这火焰温暖着学生,温暖着我!
就是这样一位热爱教育事业的母亲,一九六九年被下放到学校附近的张庄村接受劳动改造。母亲很快与乡亲们打成一片,并向婶子大娘学习纺花织布。母亲纺起花来有模有样,抽出的纤维又匀又细。当我从知青点去村里看望母亲时,看到她纺的如放大两倍的鹅蛋般的线穗时,我惊诧不已。母亲确实出手不凡,智慧和善良处处闪现。
她常常用自己微薄的工资给困难的农户买盐买荮,资助极贫不能上学的孩子。短短的不到二年期间的农村生活,与村民们结下了深厚的友情。母亲又回到学校教书时,乡亲们不断地去看望她。
七十年代随着农村经济不断好转,农村都开始推掉旧房换新居,改善住房条件,不少乡亲找我父母借钱。母亲和父亲总是慷慨解囊,从不让他们落空。
母亲常教育我:“人心实,火心虚。”小时候我与伙伴换了一枚卡子,母亲见后说:“你的东西比人家的好了,换了心安,若不如人家的了,不要换。”母亲还说:“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丈夫有还隔着一层手。”这些话使我明白了做为女孩子要自强,要奋斗不息,要有生存的能力,活出自我价值。我成家后有了孩子,母亲叮嘱我说:“初一扎,十五拔,强似拍门央人家。”鼓励我学做活。她的话使我想起了我们姊妹几个小时候母亲灯下做活的情景。母亲手巧,大人的衣服,经她一剪裁,一针一线缝好后,如同缝纫机车过般齐整,成了一件艺术品,我们穿上既时尚又经济。母亲啊!您不仅有才华,而且女红也是那样漂亮出色!
我亲爱的妈妈呀!您对儿女呵护备至。在我们成长中,您教育我们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并再三叮咛我们不要老是用右手掂重物,两手轮换着用,以免脊椎骨向一方倾斜。在母亲的调教下,我至今仍保持着笔挺的身姿。

母亲啊!您给儿女们留下的太多了,您开朗乐观,刚柔并济的个性也传给了我。生活中,待人接物,我一直都是和平淡然,把吃亏看作当然的。
敬爱的妈妈啊!您生在三月,谢世在九八年的农历九月九日。你把一生都奉献给了教育事业,留下了一小箱子奖状和荣誉证书。可谓是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你我虽然阴阳两隔,但您的音容时常在我脑海里萦绕。最爱您的微笑啊!温暖、清甜、柔软,如冬日暖阳,如春雨,时时滋润着我的心田。
每逢重阳倍思亲,长夜难眠泪湿巾。仅以此文献给母亲,在教师节,重阳节到来之际,女儿我为您唱上一曲赞歌,并在心里为您献上一束美丽的白菊花。
作者简介

闻雅玲,扶沟县作家协会会员、扶沟小学高级教师、周口市优秀教师。作品经常发表在各级报刊杂志上,数次荣获省级教育论文奖和省、市、县优秀辅导员称号。《难忘的红领巾时代》获河南省征文优秀作品奖,2021年荣获中秋征文优秀作者奖。发表小说、散文、诗词等300篇(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