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朋友儿子婚礼上，遇见了满面春风的老段，他说，他前一阵子有事回嵕山，受到刘副局长的热情款待，局座几次问你，进了城就忘本了，连发小都不认了，即使回了嵕山，也不进来坐坐。
我说，我哪像你呀，在咸阳呼风唤雨，我去的话，人家还不一定接待呢。
马瘦毛长，人穷志短。我自从企业破产下岗，一个月要固定给老家的父母钱，老婆没有工作，女儿上高二，补课费资料费整天要个不停，没有办法，白天黑夜给人家开出租车，勉强维持生活，日子一直紧巴巴的不宽裕。
老段的话说得我心里热乎乎的。从小在农村长大，家里点点就低，我还一直记得父亲被整来整去的，逆来顺受惯了，一个县局的副局长，小县城的一方诸侯，该有多威风八面啊。再说了，局座跟我初中一直念到高中，夏天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水库游泳，一起偷西瓜；冬天的时候，一起圈在饲养室的热炕头听六哥讲村史，半夜饿了，去偷村西头那家没有后院墙家的红薯。
临毕业之际，我们在县中大堂（古庙）前，点了一注香，叩头喋血盟誓，义结金兰……
终于等到休假，一想到去见老同学，一个晚上恍恍惚惚的，老做梦。第二天早上，我穿上几年前的西服，镜子一照才发现人不但黑了，比过去瘦了一圈。媳妇囔囔，丑人多作怪，黑面包的菜。
到同学单位的时候，正好九点。门卫问找谁？我说找刘狗蛋（局座小名），门卫说我们单位没有狗蛋，我才更正说找刘局，门卫上下打量着我，我们是发小，是同学，看像不，如假包换。门卫说，局长刚进去，206，你扫二维码。我动作已经锻炼得相当娴熟了，门卫透过老花镜上面的余光一扫我的电子绿码，说，进去吧，正当我心花路放，心里美滋滋地终于要见到老同学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向办公楼的时候，门卫似乎想起了什么，回来！局里有规定，你打电话联系好才能进去。
我脸刷的一下由白变红，再由红变青，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连续打了三次电话，都被局座按了，我又发短信，我是含辛，我在你单位大门口。
马上我的手机响了，是短信:
我在县政府，跟县长在一块呢，完了联系你。
结果从九点等到十二点，又从十二点等到下午三点，我肚子饿得咕咕叫，走了几百米过三个舞女雕塑十字准备去那一排排小饭馆吃一大碗油泼棍棍面，到饭馆门口的时候，晕倒了，还是没等到电话。
现在我都不知道是咋样回到帝都的。我太把自己当根葱了，人是会变的，要怪，就怪咱没本事。
一个月后，老段打来电话，问我去嵕山了没有？见到局座没有？我说，见到了，他拉着我的手问寒问暖，还问到好多同学，那天中午还美美在昭陵饭店摆了一桌呢，光茅台就干了几瓶！
你就吹吧！老段:不说了，我给你发一个截屏。
我一看，几乎跟我手机上局座发的一模一样:
我在县政府给县长汇报工作，完了联系你。
老段还说，好多去嵕山找刘局的同学，手机里面都存有这个短信。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确实，我不生局座的气，因为现在社会就成这样了。
我恨老段，不该拿我开涮。
2022.9.8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