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育秦:花花菜
【编者按】作者这篇《花花菜》,充满着春天的气息和田园生活的美景。如今的花花菜是农家乃至城乡人民的美味佳肴,而过去它是农民独有的生活补助粮。如果没有一定的文学功底和农村生活的体验,就无法写出这样的佳作,为作者点赞加油!

春风吹上了我的脸,告诉我现在是春天 。走在春天的田野上,一切都是清亮透明的,连空气都弥漫着绿色。一眼望去,田间地头绿浪起伏,粼粼波动,像一抹碧海,其间泛起的这里一朵那里一朵白色的小浪花,那便是早早开花的荠菜(我们也叫地菜、花花菜)了。
儿时,打春后,土地上冒出第一批绿星星,我们这些男孩女孩放学回家,便在大人的催促声中,放下书包,挎着小篮,拎起小铲,唱着“阳春儿天,秋燕去田间,慰劳军属把呀把菜剜”的戏词去挑荠菜。去田埂上,在草丛中,时而蹲下,时而立起,双眼似乎已被脚下的土地深深吸住,发现一片新绿,心里暗暗高兴,一声不吭地使劲挑着,生怕别人抢了去。红红的太阳开始落山,村子里的炊烟已渐渐散去,夜幕将要降临,我们的篮子也挑满了,每片叶子上都沾着湿漉漉的泥浆,散发着晚霜晨露的清新。正满心欢喜地往家走,便听见母亲那一声声充满爱意的呼唤,漫过辽阔舒缓的田野,在山谷中回响。

腊月里的荠菜,香味更浓。冬至一过,西北风就像长了骨头一样,开始霸道起来了,把田野上扫荡得空落落的。只有和泥土贴得最近的油菜、麦苗和荠菜,用低矮的姿态顽强地抗争着。本来长得嫩生生、散发着幽幽清香的荠菜,经寒风一吹,冷霜一染,脸色渐渐地由红变紫,最后就和泥土混成一样的颜色。一开春,它们又迅速变绿,嗖嗖地往上窜,扬起小脸,在阳光下向春风招手。
我们小时候,餐桌上难得出现大鱼大肉,天性未泯的野菜却有机会尝新。荠菜是最平民化的一种蔬菜,虽其貌不扬,但无处不在,遍布于穷乡僻壤,任你挖掘,不花分文,再怎么变换吃法,其清新自然的味道始终不会改变。不论是包馄饨、包饺子,还是当菜肴、烧粥、拌面吃,无不清香甘甜,可口诱人,日子再贫寒,因为有了荠菜的调剂,岁月变得活色生香。作为野菜的代表,荠菜,是春天里的一道妙馔,它的鲜嫩,总是给人惊喜,往餐桌上随处一放,其他菜肴便顿时黯然失色,确实具有“荠糁芸甘妙绝伦”“春来荠菜胜羔豚”的感觉。
荠菜不仅是老百姓的喜爱之物,古今文人墨客对它也情有独钟,屡见诗文。“谁谓荼苦,其甘如荠”,这是我国最早的诗歌《诗经》里对它的赞美;“城雪初消荠菜生,角门深巷少人行。”杨载则说荠菜不怕风雨摧残,是报春的使者;陆游爱荠菜,到了“春来荠菜勿忘归”的地步;苏东坡的“时绕麦田求野荠”,更是十分贴切地描绘出儿童在田头挖野菜时的情景。

在网上看到一篇文章,作者说,学生的课后作业上有一项关于花名的古诗词填空,上句是“城中桃李愁风雨”,下句学生们都整整齐齐地填写上了——“春在溪头荠菜花”。当她问起“什么是荠菜花?你们见过荠菜花吗?”孩子们却一脸茫然,齐刷刷地摇头。
这些学生,他们或许在牡丹、玫瑰花前闻香,于樱花、海棠树下留影,但是却不认识荠菜花。这一瞬间,那些混合着泥土气息的关于荠菜的记忆,从小时候弯弯曲曲的田埂上飘来。童年,那些野草野菜在我们的寻寻觅觅、挖挖挑挑中塞满了篮子,既有小兔子的美食,又有餐桌上的美味。那时,能在田间辨识野菜、药草,就像现在的孩子玩手机一样准确熟练。
作为大自然的馈赠,小小的荠菜不再只是一道菜,一种美食,更是打开通往故乡和童年的幽深隧道。它的味道早已镌刻在记忆里,融入到血液中,扣人心弦,使整个春天萌发了更多诗意,增添了更多盎然。怀念那些阳光下挖荠菜的日子,只好用古人的“满庭田地湿,荠叶生墙根”、“后檐数户地荒秽,不剪欲令生荠花”、“数边绿树飞红尽,春色墙阴老荠花”来想着它,也只有从菜市场买来的荠菜中来嗅它淡淡而熟悉的气息了。
今早在小区散步,居然看到,一丛绿植的旮旯里零散地挤出几株荠菜,那长满锯齿,略显干枯的叶子,探着小脑袋,精神抖擞地接受早春寒风的挑战,好像在说:“嗨,春天你好!我在等你。” 这一发现让我惊喜,不免兴奋得像个孩子,兴致勃勃地想跟人分享这个快乐,左顾右盼,却不见一个人影。唉,现在的人整天手机不离手,就是想观赏,动动手指几秒钟准能找到,谁还去田间地头看野菜呀!
我们小时候,农村学校有麦假、秋假,每逢放假都会去生产队干活,亲近大自然,体验劳动的艰辛和乐趣,识别各种蔬菜及农作物,懂得珍惜来之不易的劳动果实。
现在的物质生活很丰富,孩子们都衣食无忧,别说让他们去参加劳动,就连那些农作物长啥样都不知道,麦苗和韭菜更是傻傻得分不清。

我忽然有些失落:花花菜——春天田野上一队浩浩荡荡的绿色大军,我们餐桌上一道清香甘甜的美味佳肴,文学作品里一首充满色彩和律动的田园诗,课堂上一种孩子们背得滚瓜烂熟,相知却不相识的时令野菜,难道就这样慢慢走远了吗?
2023年2月23日
都市头条编辑:张忠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