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乡下的树(散文)
文/杜海军
春天又来了。
在春天我最先想到的是树木,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树。我指的是几十年前的过去和过去的乡下。再准确一点,我是想那些生长在乡下的树。如果让我闭上眼睛,我的心中还能回放一部黑白电影,重现乡下永远不会倒下去的树的影像!
细说乡下的树啊,我可以出口成章。那时的乡下从村里到村边,从村边再到村野;从院落到路旁,从路旁再到闲置的空地,一年四季都被由各种各样的树占领着“海陆空”。
现在,用老师在课堂上发作业本时的方式,让我点一点乡下树的名字吧!听听还落下了谁?
柳树,榆树,椿树,笨槐树,洋槐树,大叶杨树,小叶杨树,秋凉树,梧桐树,松树,柏树,桑树,楸树,枣树,酸枣树,榕树,栾树,构树,梨树,桃树,李树,杏树,柿树,苹果树,皂角树,石榴树,香椿树,花椒树,山楂树,葡萄树和无花果树。
就先说这么多吧!念着它们的名字我就感到一丝的温暖和亲切。这些树都是我在乡下见到的。如果有落下,也恐怕不会多。
乡下的树按用途一般分地域栽种。那些能做实用性木材的树通常都长在路边,村外或村中闲置的院落。尤其是乡下的路旁或洼地沟壑地带,会成规模地长成一片一片的树林子。
我的乡下没有规范性的人工林场。村外的树林子都是自然形成、生长的杂树林。两三种树木常常混杂在一起,它们高低错落,浓密相间,富有情趣地缠绕着生长。
然而,田野上的孤树在乡下也不少见。有时候会看到广阔的田野里,只有一棵大树。它的四周,方圆几百米没有同类树或其它的树陪伴,这倒构成了乡下一幅别样的风景画。
村里生长的树更是繁杂。除了实用性树木,还会栽种各种果木树。农家院落里会栽种桃树,梨树,核桃树。有的栽种石榴树或香椿树。乡下成规模的果林都是在村外几里地远。果林又以苹果园、梨树园最为常见。邻村沿着河滩培育了一个梨树园,东西有二里地长。每年春天到来,梨园的花香就飘到了我们村里来。站在村外放眼望去,那里是一片洁白的天空。每到梨花盛开的季节,乡下成了花的世界。
对于那些乡下的树,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大树和老树。
我想说几棵这样的树,类似于在脑海里给它们来一个特写吧。无疑它们都是参天大树,树中之王。
先说一棵古柏树,它长在村里大庙前的院落中。我曾经无数次从庙外走过,偶尔带着好奇的心到院落里玩过。院落里有几块王八托石碑。然而对石碑上的文字一无所知。庙门有开的时候,我伸着头还往里看过。隐隐约约记得里面有几尊巨大的琉璃泥塑。不知何年,泥塑在运动中被彻底捣毁了。我上小学时,大庙就变成了村办集体企业的一个车间。
那棵柏树巨粗无比,几个人搂不住。柏树的树身笔直插向天空,有十几层楼高。仰头看柏树的枝叉,顿觉古木参天,吐翠的枝桠间,透着枯朽的老枝。柏树上常年有老鸹窝。我们经常看见乌黑的老鸹在柏树上起起落落。
那棵柏树据说有上千年的历史,和我们村的庙宇一样有十分重要的历史文化价值。可惜上世纪,这棵柏树被村里某一届领导毁掉了。柏树一被砍伐,村子就好像塌了一方天空。群众无言,至今每当说起来总带出无限的怜惜。
另一棵是大杨树。大杨树就长在我们生产队,距离老巷非常近。小时候我总在大杨树上摸“知了猴”。大杨树也是几人不能合抱,树身笔直地插向云天。每年春天大杨树树皮返青,会透着皲裂的黑纹,形成的图案好似人的眼睛。我们有时候用小刀,再在眼睛下划出一个嘴巴来。树上也有几个大老鸹窝,经常听见老鸹在树上呱呱地鸣叫。
这棵大杨树实在不记得什么时候被砍伐掉了。它仿佛是突然在记忆里丢失了一般。我对大杨树有十足的怀念。

还有一棵是大柳树,它长在生产队村北的乡场上。大柳树弯着身姿生长,树身不高,树冠葱茏如盖。大柳树旁有一眼大口的机井。春天里生产队从机井抽水浇地的时候,大柳树下会聚集好多洗衣裳的妇女和姑娘们。
春风文绉绉地吹着,小孩们也来柳树下玩耍。我们总是轻而易举地就上到了大柳树上。男孩骑在大柳树的枝杈间,听耳边春风吹柳的哨音。扯下一根柳枝,做成柳笛伴着春风吹响。女孩们也昂头喊,要下几条柳丝,用巧手编制一顶花帽子戴在头上……。
柳树在乡下并不少见。然而这一棵大柳树却是全村的唯一。柳树上落过数不清的留鸟和候鸟,故而在我的印象中最深刻。二十年前,去山西昔阳县大寨村旅游参观,我在大寨村的那棵大柳树前合过影。那时,怎么看这两棵大柳树都长得极为相仿。它们几乎一般高,粗壮也大致如此。弯弯的姿势都向着东南,或许它们是一对异地姊妹树啊!
最后再说老榆树。老榆树生长在村口的杨坑边上。我们总把村外的那片杨树林叫杨坑。因为那里地势低,雨水往往在那里形成一片汪洋。杨坑里长着几种树,有柳树,榆树,椿树,酸枣树,荆棘等,却以杨树为主。杨坑里土地肥沃,繁盛着多种杂草,有车前子,蒲公英,打碗碗花、野地黄和星星草等。
小时候就听说了老榆树上摔死过人。所以每当到了老榆树下总有一种畏惧心理。老榆树树龄很大了吧,只有一个枝干活着,春天会长出一串串的榆钱来。我们忍不住去摘它的榆钱吃。老榆树是不敢上去的,就用一根长竹竿,顶端绑上铁钩子,把榆钱扒下来。
老榆树靠着一片红薯地。我们曾经在老榆树下偷吃队里的红薯。老榆树是在上世纪作为集体财产被瓜分后,痛遭砍伐的。
我相信没有人会给乡下的树木树碑立传。
世世代代乡下的树都是守护乡下最忠诚的卫士。童年的记忆里,没有乡下的树的允许和放行,村外肆虐的野风不会流入乡下的各个角落。
一年四季,乡下的树把我们守护在宁静祥和的家园里。乡下的树无疑给人们带来了新鲜空气和景色。乡下的树穿着四季不同的彩衣,装点着乡下朴素的土地。
然而,啥时候乡下的树大规模消失了呢?
可惜我不懂得留意和思考。只有追忆乡下的树最后一次的遭劫难。上世纪八十年代,农村开始实现联产承包责任制。先是村里开了会,然后队里传达,然后农民成立各级领导小组,制定方案把队上所有的集体财产都分光。
最后分配的集体财产就是乡下生长的大大小小的树。这些树有零星地长着村边地头的,有一行行,和一排排一片片分布在道边,院落和田野的。分配它们最公平的原则就是连根拔起,然后卖掉,换成所谓的经济收入除以单位人口数。这是最残酷的一次对乡下树木的杀戮。从此乡下的树彻底伤了元气,再也成不了气候。
我想说乡下少了树,不能成为昔日别有特色的乡下了。没有树的守护与陪伴,乡下终于失守于各种自然灾害的侵袭。我的风景优美、宁静祥和的乡下永远成了不再的梦想。乡下成了光秃秃的,鸟儿也感到无聊的一片荒村。
而今,那种古朴,幽静而安详的乡下,已不复存在了。我只有在心里深深地怀念,尤其怀念的那些树。也许它们统统都去了天堂,在那里装扮着另一个无法想象的仙境。
但愿如此。
乡下系列散文作品之十三
作者简介:杜海军,大学文化,教育工作者,邢台市文学学会会员,中国远方诗人协会会员,河北名人名企文学院院士,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自小喜爱文学,中学起尝试写作,大学期间开始发表小说、诗歌和散文等。出有个人散文集《野酒酒花》和抒情诗选一百首《云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