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造军刀
文/葛贵纪
在爷爷领着父亲、叔叔打铁的岁月里，红色的铁块伏在砧上，任一把大钳夹持，任两把铁锤反复捶打。爷爷的小锤轻敲上去，如蜻蜓点水，父亲和叔叔的大锤紧跟上来，似巨雷轰顶。
柔软的铁像面团般变着形状，灼烫的火星在大锤落下的瞬间如烟花般迸散绽放。几点火光飞溅到爷爷腰间的牛皮围裙上，又在霎时熄灭。围裙就像黄褐色的天幕，上面缀着黑色的点点星光。
火炉熊熊，红和蓝的火焰缠绕交织。叔叔气喘吁吁，挥锤的胳膊渐渐变得沉重，表情也开始痛苦。爷爷看看他，停下手里的小锤说：“歇一歇，喝口水。我看你有点心不在焉，好像有什么心思。”
叔叔没有答话。
“因为这把刀？”爷爷问。
叔叔只好点点头，然后用一条灰色的毛巾擦着彤红的脸膛。叔叔停了停说：“爹，村里人都说你是汉奸。”
爷爷面无表情地说：“还说你和你哥是小汉奸对吗？”
叔叔用眼瞪着爷爷说：“那肯定。我们干脆逃走吧！夜里咱们爷仨……”
“你觉得咱们能逃出去吗？”爷爷仍然面无表情。
“那咱不打了！”叔叔把毛巾狠狠地扔到地上，“不打能怎样呢？大不了是一死。反正汉奸的罪名咱们不能担。”
爷爷苦笑道：“不打？不打铁我们还是铁匠吗？”说着，爷爷站起身，从熊熊火炉中钳出再一次变得柔软的铁，用力按在砧上。“儿啊，开锤！”
军刀在规定的日期内打造成了。青蓝的刀锋，弧形的刀柄，雕了简洁图案的刀鞘。刀似乎可以斩断目光和阳光，那是一把令人胆寒的好刀。日本小队长矮子按时过来取刀，身边跟着六个持枪的日本兵。他盯着刀，嘴角不停地抖动。他问爷爷：“全是钢的？”爷爷说：“当然。”
矮子再问：“如何？”爷爷说：“可试。”矮子就抽出腰间的军刀，哇哇怪叫着冲上来，一道寒光自上而下，直逼爷爷。爷爷微微一笑，手中刀轻轻一迎，“噗”一声响，矮子的军刀便折为两截。
矮子向爷爷翘起拇指，又摆摆手，示意身边的日本兵接过刀。想不到爷爷却后退一步，说：“刀暂时不能拿走。”
“不能拿走？”矮子愣住了。
爷爷继续说：“不能拿走。刀柄上还没有刻字。”
“刻字？”
“这是规矩。”爷爷说，“只有刀柄上刻了字，才算一把刀打造完毕，刀才算有了主人。如果你信得过我，明天过来取刀。”
矮子想想，再看看爷爷，再想想，再看看爷爷，然后点点头。他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递给了爷爷。“要刻得和这个一模一样。”矮子说，“能办到吗？”
爷爷笑笑：“没问题。”
“别耍花样啊！”
“放心。”
“明天我来取刀！”
“行。”
可是到了明天爷爷就不见了，连同那把削铁如泥的军刀。矮子暴跳如雷，他把全村人驱赶到一起，逼他们说出爷爷的下落。当然没有人说，也许连他们也不知道，爷爷哪儿去了？父亲和叔叔也不知道爷爷的去向。但是，日本人早在村子通往外界的唯一路口设下了重重关卡，爷爷突然失踪，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愤怒的矮子几次想毙掉父亲和叔叔，可是他终未下手。他们正在村后的河堤上修筑工事，这个时候他们需要一位强壮的铁匠。
半个月后的一个夜里，河堤上的壮丁们突然组织了一次暴动。他们用铁锹打死了5个看守，然后四散而逃。尽管日本人的机关枪嗒嗒扫射不停，可是最终还是有四十多人逃了出去。
叔叔在突围中中弹身亡。据说他是这次暴动的组织者。他在临死前只说了一句话：“爹告诉我，一定要把小日本赶出中国去！”
再后来，日本人就投降了。
多年后，爷爷的那栋老房子突然倒塌，在一个雨夜，伴着一道划破天空的闪电。人们在听到一声闷响后爬起来看，都惊呆了。那房子只剩下一面伫立的墙。
那面墙里，镶着一位伫立的老人，只剩下白色骨架的老人。
风雨中，白色骨架岿然不动，似乎他的每一块骨头，都闪烁出红和蓝的光泽。
红色像铁锈或者红的炉火，蓝色像刀锋或者蓝的炉火。
白色骨架的手里，紧握着一把刀，军刀。
刀柄上清晰地刻着三个字：杀鬼子！
作者简介：葛贵纪，男 ，1956年9月出生，本科毕业，退休教师，曾任过教导主任、校长等职，高级职称。《天地作家》杂志社记者，菏泽市作家协会会员，曹县作家协会会员，曹县老干部书画协会会员，曾在《中国教育报》发表作品十多篇，在《少年儿童研究》发表作品十多篇，在《小学语文教学》会刊发表作品5篇，在《山东教育》小学刊发表作品20余篇，在《山东教育报》发表作品30余篇，在《少年智力开发报》发表作品30余篇，在《中学时代》发表作品5篇，在《当代小学生》发表作品20余篇，在《菏泽教育》发表作品10篇，在《小作家》发表作品30余篇，曾在国家、省、市、县举办的征文大赛中多次获奖。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