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去世之随想
陈道俊
杨某跟我是隔着一条街一栋房的邻居,虽然住的很近,但从未有个交集,我第一次去他家,是十几天前,虽然是第一次去,可也是最后一次了,那天我跟左邻右舍把他抬上下葬的灵车,在凄凉的哀乐声中,目送他出了村子。
杨某年龄不大,享年只有67岁,一生未娶,光棍一条,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底层人,甚至可以说是不受待见的人,活的平平庸庸,走的倒是很风光。
我之所以会说一个死去的人不受人待见,不是我不尊重逝者,是跟他日常所为有关。他去世的下午邻居见他骑电动三轮车上坡,到傍晚时分没见他回家,按常理早就该回家了,邻居多了个心眼,便给他打了电话,电话一直没人接听,邻居就起了疑心,怕他有不测,便找到杨某叔伯大哥,爬墙翻进杨某的院子,进屋看到手机在炕上。俩人便开车上坡找了一圈没找到,打电话通知了村支书,村支书立马招呼上四五人上坡寻找,最终,晚上八点多钟在离家三四里地的树林子找到了他的尸体,死亡现场是杨某手握刀锯,倒在一棵刚锯倒的松树旁边,倒下的树是别人家的,这就是我说他不受待见的原由,这种事在他手下是一种常态。
至于说他死后走的风光,是他有个好外甥,生前对他很照顾,死后的葬礼都比儿女成群的人家办的都好,三寸棺木下葬,外甥,侄孙披麻戴孝,鞭炮开路,一路哀鸣。
近几年来随着大气候的变化,传统风俗已经消失殆尽,传统葬礼很少见到了,有幸国家免费火化,逝者还有个化身的去处,得一片净土填埋。要不然抛尸荒野也会有的。不要以为我说的太夸张,邻村就有一家老人去世,没有通知亲朋好友,火化后回家的路上路经风河,儿女把骨灰盒扔进了风河就回家了。近来,能把老人骨灰请回家中守三日孝的,这便算是孝子贤孙了,现在是大多数人家会把老人的骨灰从火化场直接拉进墓地,连村子都不进就打发了,这种做法,要是城里人所为,倒也无可厚非,作为农村还真有守孝三日的条件,真不该草草了事。
这种风俗之所以蔓延之快,不是人改变了习俗,是金钱改变了人性。扼杀了血脉传承的习俗。
前两年感冒在社区卫生所挂点滴,单间四个床位,分别是三个村的病号,不记得怎么引入到出殡的话题,只记得他们三人一直在议论简葬的好处,各有其见,议论纷纷,总之就是不留三日,不出大殡,不请吹鼓手,就不用找邻居待客和找人帮忙了,省下好多麻烦,不欠人情,事后图个清静,他们认为,人死就是一了百了,就再无瓜葛了。
我不同意他们的观点,一直没插话,当他们议论不再热烈了,我的驴脾气也上来了,我问他们:“现在政府殡葬补贴是一千块钱,如果出殡用一个吹鼓手政府补贴三百块钱,你们会不会请鼓手?”他们三人异口同声的说,那当然了,还得多使,少说使十个吧。我说:“使鼓手就得有人家待客的,有帮忙的,使鼓手就得使一楼一轿,三抬楼或者五抬楼,用人就会更多,那就不嫌麻烦了?”他们都说“那也不能不使。”我笑了,我说“关键还是钱的事吧,别再说简葬的好处多了,唯一的好处就是省钱。”他们也都笑了,不过笑的很牵强。
仔细想想,人死后至于怎么处置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老人在世是否能有个快乐的晚年。老人不会在乎死后有多风光,在乎的是晚年是否有儿女的陪伴和照顾。其实老人的需求很简单,他们只是在需要拉一把的时候,身边有个人伸手,他们饿的时候能有顿可口的饭菜就足矣了。现实生活中,有多少老人这点需求也都成了奢望。
记得在很多年前,村里一位老人去世,儿女上土地庙送汤,闺女把手中攥的五六个国子仁(花生米)放在庙前供台旁的一个石墩子窝落了,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念叨着:“娘啊,你馋国子仁,闺女给你拿来了,快吃吧。”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就撇嘴扭唇的骂她瞎扯歪,活着不孝,死了瞎咧咧。是啊,就算那个年代生活再紧吧,在农村来说,一把半把的国子仁还是好讨换的,不至于老娘到死吃不上两个国子仁吧,从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节,就会见得有多少无奈背后的凄凉。可叹!有多少老人卑微的活着,遗憾的离去。
简葬已经是大势所趋,涉及的是千家万户,不是说谁看不惯就能改变现状,它是意识形态里的一种淡化,是传承文化与现代文明的博弈。
之所以感慨,因为我也是老人了,我还是很留恋世间人情冷暖,纵然世态炎凉,还是希望五千年的传统文明不要成为历史,能够继续传承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