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光(小说连载二)

                 杨浩然.偶然著

     虽然还是集体劳动，但队上已开始实行小包工了。公社蹲点干部江大个，工作十分认真。挑粪论秤挣工分，就是他的点子。

    江大个四十来岁，个子一米八几，像根打枣杆子。一对小眼不住的挤巴，平均每秒挤三次。而且挤得很有规律，头一次一下，第二次连挤两下。

    然而，一旦遇上大事，江大个挤眼的频率就不那么规正了。急促地挤过一阵后，小眼珠儿就滴溜溜转个不停，半天才眨下眼皮。往往这一眨，就眨出事来。

    昨天晚上，江大个花五毛钱、半斤粮票，去周正家吃的派饭。刚好队长也去蹭饭。俩人一商量，决定次日挑粪论秤计分。

    农村改革势在必行，公社号召各大队都要摸石头过河先行先试，为今后推动农村全面改革打基础。

    这晚做决定前，江大个的眼皮就半天才眨。一眨，就眨出了:每个劳力每日以二十担为准，每担以百斤为单位，多挑100斤加一分工的重大决定。

    那天，周正挑了30担，每担150斤，刨去2000斤基本工，多挣了25分，比吴文都多5分。

    周正父亲见儿子一天挣这么多分，自是十分高兴。怕儿子看坡受潮伤身子，不让他守夜坡了。可周正经不住电棒子的诱惑，还是将它揣回了家。

      因为有夜宵，周正扒拉了几口饭，就带上塑料布、塑料袋和电棒子出坡了。

      之所以带塑料袋，是为了摸瞎撞子。

    昨天晚上，周正发现了一个秘密。天一擦黑，瞎撞子就满天飞。先是在地堰上亮翅配对，然后向庄稼地冲去。手电一晃，一落一大堆。

    大趴石的火堆里落入不少，烤得香味儿四溢。只是它们的肚子里有青屎，吃了倒胃口，故白白看着它们命丧烈焰，却无心捡拾。

    有了塑料袋后，周正的电棒子就派上用场了。才摸了几道地坎呢，就装满一袋了。

      瞎撞子是蛴螬(也叫螆螬)变的。这种虫子长得弯腰罗锅不说，破坏力极强。它们胃口好，得什么啃什么，无论啃庄稼还是啃烂草，亦或是啃粪便，身体都长得胖胖的，肚子里尽是油水。别看它长相不雅，但成虫后，却有一个好听的名字——“金龟子”。

      金龟子怕光，白天藏在荫蔽处或钻进土里，天黑后便出来交配、觅食。它视力不佳，一遇光便到处乱撞，故得了个瞎撞子的雅号。

  虽然人人都摸瞎撞子打牙祭，但总也摸不完。一只金龟子一次能产上百只仔儿。队里虽然年年打药灭虫，但金龟子家族却久盛不衰。

      摸回瞎撞子后，要去翅水淹。它的翅太硬，一炸就煳，且没嚼头儿，所以必须去掉。去翅后，将其浸入水中，逼它们上吐下泻。几浸几淹，就把瞎撞子的肚子掏空了。用油一炸，外酥内嫩，根本不用佐料，撒点盐就香飘四溢，用煎饼卷上咬一口，味道鲜美，一气吃三都不饱。

      摸完瞎撞子，周正便急着往趴石赶。赶着赶着，忽然发现草丛里有蓝光闪烁。

    近前一看，原来是蝎子的尾部发出的。周窃喜，赶紧拿出了另一个方便袋。

    沂蒙全蝎是好东西，不仅好吃，而且是名贵药材。一只能卖五分钱。

    说来，这蝎子屁股也奇怪，手灯一照，就放蓝光，好像为持电棒子的周正送暗号似的。才走了几道地边呢，就捉了十多只。

      吴文早就在大趴石上点着火了。一看周正收获满满，有些眼热。夺过电棒子就往地坎子上照。可惜，已过了最佳时机，便有些怏怏不乐。烧花生、豆子的劲头也一落千丈。只见他拾起火棍将烟锅点燃，巴嗒巴嗒地抽起了烟。

    周正见状，赶紧掏出一个空塑料袋，将瞎撞子匀给了他一半。这一匀不要紧，吴文的脸立时笑成了一朵花。

      次日天一黑，吴文就揣好塑料袋在村口等侯了。电棒子光一打，瞎撞子叭叭落地，他欣喜若狂的划拉起来。

    俩人一起划拉，速度快。不一会儿，就装满了三大兜儿。当他们将其中的一兜儿献给队长时，队长的脸同样笑成了一朵花。

      秋天的夜，有点儿长。

    守夜坡，虽说能混个肚儿圆，但吃饱后的人也想寻求一下精神刺激。当周正摸出笛子，一口气将《十五的月亮》《望星空》和《小小竹排江中游》吹完时，队长发出了一声叹息。

    队长只会哼几句“苏三出了洪洞县……”，乐意听唱书，对现代流行歌曲不感兴趣。吴文倒是感兴趣，一直随着曲子喊。可他五音不全，直着嗓子喊，比狼叫都难听。

    一看这招不灵，次日晚上，周正干脆把《薛刚反唐》拿来了。这书，周正已看了三遍，故事情节烂熟于心。

    当过老师的吴文一见有书看，两眼放光，夺过去就念。可遗憾的是，他不认识繁体字，连人名、地名都读错了。气得队长直骂。

      其实，有些繁体字我也吃不准，是靠挦，顺下来的。念过几段后，队长满意的笑了。

    夜深人静时，丁点儿声音都能随风传出老远，招惹的其他队上的看坡的，也来凑起了热闹。

    他们手上也有电棒子，听一会书，就打开电棒子往远处一通乱照。偶尔喊上一嗓子，搅得山音子长时间的跟着喊。

    沟里有个碗口粗的山泉，吼声如雷，也跟着一起喊。喊累了，人睡了，天上的星星仍在眨眼。

      一只猫头鹰站在柿树上发出了凄厉的叫声，吓得野兔和田鼠箭一般的蹿进了草丛。

    吴文被惊醒，抓起一块石头就往树上扔。夜猫子受到惊吓，“咕哇”一声腾空而起。刚旋上树梢呢？电棒子就射出了强光，吓得它一个猛子扎进了青纱帐。

      野兔虽然灵动，但也怕强光。那只被夜猫子吓惊了的刚会跑的野兔，就误打误撞的进了他们的防区。电光一照，拿下。

    周正打小喜欢兔子。今晚收获了只野兔，更喜欢。便带回家养着玩儿。可野兔气性大，一连几天不吃不喝，便一命呜呼了。

    虽然那野兔有点儿小，但加了些萝卜页子一烀，也美美的餐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