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爷的儿子,家族排行为五,我叫五伯。
我有两个五伯,一个年轻的时候结婚没几年就患病去世了,我估摸着应该是解放前后,因为堂姐素莲就是那个时期的娃。
五妈,大个子,年轻时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儿,五妈人很能干,说话办事一般男人不是她的对手。五伯去世后,正直青春期的五妈,耐不住寂寞,招蜂引蝶,很快村子就风言风语。那时候二爷早不在了,二婆年事已高(二婆,俊彦他大和我爷死后埋在北阡地里,后来破四旧,坟被推平了)我爷爷作为长辈,从门风出发,就给五妈讲一些大道理,全然不顾五妈的感受,以致后来导致两家似乎一直面和心不和。
这个时候,新五伯出现了,他是山东人,没有听他说过老家,也没有来往过,孑身一人,姓王,我们家族给他安了一个名字,李万计。
五伯没有多少言语,很少说话,语音带有浓重的山东口味。他是有名的裁缝,村里碎娃的衣服裁剪的人必是我母亲,但是裁缝西式的比如中山装呀解放装呀,五伯无疑。我上小学了,脱了裤子就是鸡鸡了,没穿过裤衩。弟兄中我闹的最凶,想穿五伯做的裤子,前面开衩,我们私底下叫“gou门”。
五伯的寄人篱下,五伯的沉默不语,助长了五妈的水性杨花。五伯住在前门的厦房里,未经许可,不得越池一步到后房去跟五妈牛郎织女一样相会,如有冒犯,五妈非打断他的腿不可。而五妈家,后半院是没有院墙的,枣树多,枣树之下,冬去春来 ,一条踩出来的路,格外显眼。
新五伯越来越沉默寡言,想他的心事,外人无法理解。五妈有三个儿子,从长相上看,只有老二跟五伯有点像。老大,老三估计还流淌着我们李氏的血,老二则是齐鲁和三秦爱情的结晶和象征。
人常说,杂种出好汉,十个有九个都不善。老二李含伟赶上了一个盛世,在村子做了支部书记,土地承包费林特产税计划生育罚款,村乡两级相互勾结,鱼肉百姓,老百姓敢怒不敢言,含伟风风光光了多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马里村群众忍无可忍,就起来推翻了作恶多端的支部和村委会,才恢复了一片祥和。
老大在兴平工作,写一手好字,一头沉家庭,我叫六哥。两口子人不错。文化大革命家父被揪斗,六哥大声质问,这一家人把谁咋了?我父母去世后,尽管因为老二的原因,两家不说话,六哥安排儿子专门为我父母送葬。老三高考补习数年未第,当民办教师,转正后得意洋洋,招摇过市,如果是个女的,属于妖魔鬼怪一类角色,阴阳怪气的。
八十年代初吧,孤独了一辈子,苦闷了一辈子的五伯,生命也走到了终点,五妈寿终正寝,活了88岁.
改革开放后富裕了的农村,两口子一个人人没了,都修漂漂亮亮的合葬墓。五伯有这个资格,活着的时候貌合神离,死了几个儿子也没能让他们待在一起。因为有我老五伯吗?因为五妈有那些老相好吗?难道在另一个世界,还和我们人类一样阳光一样龌龊吗?
每年清明,看着五伯长满野草孤零零的坟茔,心里想着,五伯的魂魄,可能早回到他们山东故乡去了,马里这个地方,他只是一个过客而已。
2022.9.17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