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贵州非彼贵州,他是我《店张麻花》中的主人公李含英,他有一个弟弟李含龙,乾州,当然,也非那个乾州。
马里村的班辈祖宗把顺序老早都排好了:永正好万含俊义,村不大,四份子:东份子,中份子,炉坊(字待证),西份子独户,同宗同源,血脉相连,在那块土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息繁衍。
贵州官名含英,东份子的,年龄比我父亲还大,再大,我也把他叫哥。
他年轻时命运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至今没有答案。嫂子患了恶疾?治不好,那时候医疗本来就落后,还是让狼叼走了?据说那时候北安山的狼动不动就在村口出没,总之,反正不在了,还眼巴巴的丢下一个可怜兮兮的儿子凑鹊(音)。
这时候,比贵州含字辈他爷爷好字辈还高一辈正字辈的人家死了男人,一家孤儿寡母,大儿子好德,二儿子“县长”(以后再表),跟贵州哥同命相连,都拖家带口的,两家合二为一。
我小时候,周围村的人攻击马里最恶毒的话就是“烂城壕”,是谓之穷的叮当响,城壕死人多,再就是“马里班辈不和,贵州娶他婆”。
用现在时髦的话就是抱团取暖,人在困境绝望的时候,只有男人和女人,什么乱七八糟的狗屁规矩,哪管得了那么多。
贵州有一点做的欠妥,不地道,他把儿子凑鹊甩给了他弟,好在他弟乾州我含龙哥两口子(他们把凑鹊养大,自己生育两女一儿)憨厚诚实,二话没说就接过包袱成全了哥哥的好事。
一个劳动日价值八九分钱的生产队队长自然没有人稀罕,凑鹊还当过二队的队长,名副其实的娃娃队长,性子来了撂挑子不干了,叫爷也不行。这时候倒霉的是我的父亲,凑鹊辞职的当晚,阴云密布,狂风怒号,伸手不见五指,生产队的保管室就被盗了,这可是阶级斗争新动向啊,村里的好事者信口雌黄,说什么肯定是李万程(我父亲)地富分子勾结凑鹊干的,立即揪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一周后,盗贼在阡东作案被抓,父亲的冤案至此终于真相大白,1964年7月9日,“心明”我出生了。凑鹊实在没片子演了,最后给药王洞(那时候叫红卫)王店邓家做了上门女婿。
贵州哥和他婆婆结婚后,生育一女一儿,加上前房两个儿子,一家六口艰难度日。
转眼间,大儿子好德快三十了,没有人提亲,偶尔提亲了女方一打听也就黄了。贵州哥脑子灵光,最后和骏马三郑村一家兄妹“两换”,用自己的女儿,给前房儿子换了一个媳妇,既解了燃眉之急,又堵上悠悠之口。好德按班辈我叫爷,在文革的时候,红卫兵,跟西头希望(老了瘫痪在床无人照料)、含养(四十岁左右早死)给我父亲挂39斤7两重的铁牌,现在老伴离去,他眼睛已经全瞎了,赖活着。
贵州哥的二儿子小名字叫“春好”,在宝鸡峡青年突击队,劳动模范,本以为上级论功行赏,转正吃商品粮,结果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精神失常了,一犯病,就我是“县长”,自然而然,县长成了他的名字,他本来叫什么,村里人反倒不知道了。
县长爷命苦,四十多岁的时候,贵州哥给他娶了一个没人敢要瓜得实实的傻子“亮亮”,婚礼的当天,娘家客要返回的时候,我这个亮亮婆骑在村头的石碾子上哭闹。谁曾料到,结了婚的县长,精神病逐渐好起来了,村里人问,县长,亮亮如何?县长爷竟然出口成章:”天一亮瓜亮亮,天一黑杨贵妃”……周围人哈哈大笑。瓜婆,给县长爷生了一个女儿后就走了,县长爷勤快,女儿招了一个上门女婿,日子过得不错。
贵州哥的亲生儿子存善,我侄辈,命也不怎么好,娶了几房媳妇,现在还单着呢,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常做一下投机取巧的生意,那些年农村鼠滥成灾,存善从外地倒腾一些猫,猫换一个地方要换水土,存善在店张集上信誓旦旦,说他家在马里村中间,门前有电杆,如果是外地猫,就死了我全家。结果猫总是带多少卖多少,一抢而空。这买猫的人当中,偏偏就有一个曹谈村的,他姐就嫁给我含斌满赢哥,来村子闹,满赢哥劝小舅子,不就是一只猫,跟存善这样的人闹,不值。
晚年的贵州哥,精神矍铄,他人品不错,脑子灵光,在店张驿卖麻花,生意做的风生水起,成为店张驿一张名片。我写的《店张麻花》,老同学姚妍利的女儿微信我,叔,有没有联系电话,我想买几箱送人。我说侄女啊,那是一篇文学作品,你爱琴姨油饼炸的不错,想吃了,跟你妈过来,我让你姨露一手,给你。
贵州含英哥,毕竟跟我是两个时代的人。我这个做过步长宣传部长做过东科营销策划而且有点自命不凡狂妄自大的人,多想和贵州哥合作一把,贵州省有天下美酒,我们陕西有“贵州”麻花……
只可惜,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了,贵州哥,上一代人苦难命运的一个缩影,他永远留在马里村子子孙孙的记忆中。
2022.9.18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