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伯死的时候,我还小,根本没有什么印象。
最可怜的是七妈,家里的顶梁柱走了,五个儿女大的大小的小,一家人可咋活下去呀。
七伯汉大力不怯,农活样样精通,又舍得出力,是农业社一把好手。他被群众推为三队队长,别的干部把社员哄到地里后,就在饲养室热炕睡大觉,邻村的队长还欺男霸女,逍遥快活。七伯就是七伯,以身作则,劳动模范。那时候林彪事件不久,一次上工的路上,蓝天白云,一架飞机呼啸而过,爱开玩笑的七伯嘴里嘀咕说:不会是谁又跑了?……
有好事者把此事反映给大队和公社,七伯立即被定为“四类分子”,揪斗。
库存哥前面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小库,一个妹妹快娥。库存哥大我四岁,七伯去世的时候,他就是一个孩子,一个“四类分子”的狗崽子,两个姐姐出嫁后,他上初二的时候,本来学习很好的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受苦,就辍学了。那时候我还不懂事,库存哥回乡务农的时候,学校还发给他一把铣和一把镢头,胸前还戴着大红花,我哪里懂得库存哥心里的痛苦呢。
库存哥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他带着我偷西瓜,没有一次让人逮住过。那时候我们家是村上专政的对象,父亲和七伯是马里村贫下中农的共同敌人。我们无可奈何,我的学习好,考试回回第一,年年班长,却不自量力,总想为父亲报仇,经常做一些恶作剧,在学校里跟革命的后代过意不去,因为我身后有一个身高马大的库存哥为我撑腰,也没有人把我咋地。
库存哥跟二姐夫学泥瓦匠,学成后带了几个徒弟,一个是他的亲弟弟我小库哥,一个是我家老四,东奔西走,不畏严寒酷暑。
库存哥送走了七妈,小库哥和快娥妹相继完成了学业。
那一年,礼泉药王洞和骏马一带由于地下水位上升,各个村庄不得不开始搬迁。结了婚的库存哥始终没有忘记自己身上的责任,他给小他三岁的弟弟小库把房盖好,把媳妇娶进家门,把快娥妹安顿出嫁了,他才打庄子盖房,是村里最后搬进新村的人。
库存哥继承了七伯的作风,快人快语,热心肠,村里无论谁家红白喜事,老远就听到他洪亮的声音,而且你无论让他做什么,他都会把心给你操的到到的。
只要是老人去世,打墓,箍墓,揸黑堂,安葬,他总是冲在最前头。
库存在马里村威望极高,谁要是说他怎么样,没有人会答应。
农村面貌越来越好,库存哥的日子却过得并不十分如意。他的身体不是铁打的,可能是多年了,他患有乙肝,一直没有得到很好治疗,断断续续地吃药,这些情况我也是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光才从雀借(他大姐)口中得知的。
库存哥三个孩子,老大老二是女儿,儿子小,库存哥起名“李向阳”,就是平原游击队中的游击队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双枪队长李向阳,我们被欺压的太苦太久,总有扬眉吐气的一天啊。
为了供几个孩子上学,库存哥耽误了自己的治疗,为了供几个孩子上学,库存忍受着病痛上高沿低。
大女儿李想最争气,考上了长安大学,库存哥骑着摩托车后面带着嫂子跑到咸阳向我报喜,毕业后和女婿在北京创业成功,混的风生水起。
儿子大学毕业后,被乌鲁木齐公安机关录取,争气的向阳还带回来了媳妇,听父亲说,侄孙带媳妇看他,他想起了七哥,他高兴呀,他几天没有睡好觉。
库存的病最后发展成肝癌。雀姐打电话我跑到第一医院的时候,库存哥被病魔折磨得成为一把“干柴”,我不相信这就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壮如牛的库存哥,我恨自己为了生活在城里打拼这些忽视了库存哥的存在,我的眼泪唰唰的掉下来,我给库存哥手里塞了几百块钱……
几天后,回到马里村的库存哥就咽了气。追悼会上,侄子向阳一边哭一边念着祭文,全村在场的,都喘不过气,大人碎娃,只有痛哭。
2022.8.20午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