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 文:他穿上军装那年已而立

作者简介:孙文,大专文化,高级政工师,中共党员。长期从事公文写作、新闻写作、文学创作。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中华诗词学会、黑龙江省诗词协会、黑龙江省楹联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地方文学研究会理事,哈尔滨市党史研究会、延安精神研究会会员。出版代表作《穿越心灵的步履》,曾任哈尔滨市解放70周年纪念文集《传承与传奇》副主编。曾任哈尔滨市委史志和齐齐哈尔市建党百年征稿评委。有诗作选入《燕京中国精英诗人榜》《中华诗人年鉴》《当代中国诗人精品大观》《黑龙江当代诗词•男子百家》。作品见《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国民兵》《中华诗词》《新时代党建》《诗词月刊》等,征文曾获得相关奖项,获“雅韵精华•诗会百家”诗词一等奖,《联斋》优秀诗联家等。

西江月·他穿上军装那年已而立
三月春风笑语,一身草绿戎装。拖儿带女诉周详。恩惠机缘天降。
勤奋灯前墨舞,钻研笔下文芳。立功二次好荣光。自我倾情画像。
1979年的农历二月二龙抬头是在公历2月28日那天。
他像往常一样参加完人民公社的党委会,然后对任职以来的14个月工作做了交接。明天他将脱下黑棉袄,穿上黄军装,去隶属军分区的县人民武装部上班了。那年他已经三十岁了。
公社食堂去年腊月杀了年猪,集体会餐后特意留下的猪头和猪蹄子,大师傅昨天就从冰里刨出来,待解了冻,燎去猪毛,用斧子劈开,泡在了大盆里。乡镇在这个季节都是两顿饭。早饭后,那边开会,这边大师傅就把猪头和猪蹄子烀上了。肥猪是食堂用剩菜剩饭和泔水自己喂的,一来二月二,吃猪头肉,应应习俗,二来犒劳一下公社干部,年过完了该集中精力,深入下去,包队蹲点,抓备耕生产了。
他的欢送会没有单独搞,就和公社干部会餐一起了。二大碗装着高粱烧,大家开怀畅饮,好不热闹。
已经三十岁的他,拖家带口的,突然穿上了军装,“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两边挂”,竟然从地方干部,像变戏法似的,眨眼工夫成为现役干部,一时间在这古老的县城和县直机关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不知细情的人都很纳闷,一连串的问号:“不是选派到人民公社任职了吗,怎么穿上了军装?”“咋的,要打仗了?”“都三十岁了,还能参军?”“只看到从部队转业回来的,还没见过从地方转业到部队的,怎么回事呀?”“在地方干多好,何必到县武装部去呢,图个啥?”人们善意的关心和好奇的议论,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
原来在1978年全国民兵工作会议上,为了解决人民武装部人员紧缺,野战部队人员又不太适应地方武装工作的实际,决定选拔优秀的专武干部充实到县(区)人民武装部工作。这个县是民兵工作先进县,军分区给了一个名额。首先由县人民武装部党委集体研究,在全县28个公社(镇)近60名专职武装干部中确定推荐人选,进一步考核,然后分别向县委和军分区汇报,征求意见内定后,最后才通知本人,征求意见。
当他接到县人民武装部打来电话的那天,是1979年1月2日。公社正在开党委会议,研究备耕生产问题。电话是县人民武装部政工科科长打来的,只是简单告诉他内定转现役的事,具体情况明天到县人民武装部见面再说。
公社离县城不足十里路,晚饭后,他骑自行车回到城里的家中,把这件事告诉了妻子,得到妻子的支持。他又去父母那儿说了此事,父母虽然有些疑虑但最终还是赞成的。因为那是个特殊年代,祖国东北边陲正处于紧急战备状态。

他这一夜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心想自己年富力强,又是分管武装工作,即使有战事,组织动员民兵参军、支前也是首当其冲的事,从专职武装干部转为现役干部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遇,既然县人民武装部都内定了,也是对自己的认可。
第二天,他来到县人民武装部,政工科长陪他去见政委,当即表态感谢武装部党委的信任,同意转为现役。就这样,他填写了入伍登记表,县人民武装部履行正式报批手续。军分区当时辖11个县人民武装部,一纸命令,批准9名专职武装干部入伍,命令中的他是某县人民武装部政工科干事。
他到县人民武装部工作前,从县直机关被选派到基层人民公社任职。28岁的他,是公社党委班子里最年轻的,党委分工分管政法和武装,兼武装部长,手下一个公安特派员和一个武装助理两员大将。他没当过兵,为了尽快适应工作,他虚心请教,认真钻研,组织民兵训练,既当组织者,又当参训对象,积极参加军分区组织的专职武装干部集训,很快得到提高。他工作认真,雷厉风行,到职刚刚两个月,数九隆冬,身先士卒,组织民兵出色地完成了构筑反坦克三角坑等任务,代表全县接受军分区的检查,受到赞誉。在全县专职武装干部中绝大多数人都是部队转业干部和复员军人,论军事,有的参加过大比武,各个都很过硬,论带兵,有的是营、连长。而对于没扛过枪、一天军营生活没有的他,凭什么优势去的县人民武装部成为现役军人的呢?有的专武干部也认为自己军事这么好却没被选拔上,怎么偏偏选拔了一个不懂军事的呢?开始对县人武部还有些意见,对他也有些羡慕加嫉妒。或许有的人在嘀咕:可能人家有后台、关系硬吧。说这话,不是时候,那个年代不兴这个,在选人用人上还没有那些歪七竖八的不正之风。他曾说过,穿军装,这辈子连做梦都没想过,也不敢去想,上帝却给予了他。真正的原委,是他那次去见政委才知道的——原来,这个县人民武装部缺少政工干部。“我们了解你在全县专职武装干部中文字基础比较好,县直机关的同志也这样说,现在县武装部就缺少政工干部,所以你是首选……”他还记得政委当年的一席话。
话还得说回来,他在穿上军装之前也曾有过两次备受当时县革命委员会和县委两个大院人们关注,引起轰动的事情。
一次是1972年“七·一”那天,在党组织的培养教育和考验下,经县直机关党委批准,面对镰刀斧头,他庄严地举起右手宣誓,光荣地成为中国共产党党员。那一批党员,县革命委员会和县委两个大院各一名,他是县革命委员会大院的。
另一次是1977年年底,他经过党组织推荐和考核,从县直机关选派到人民公社任职。他作为首批选派到人民公社任职的4人之一,于12月26日毛主席诞辰纪念日那天,县直机关召开欢送大会,然后分别送他们到职。这是1966年“文革”干部冻结以来的第一次解冻提职,在全县轰动很大。县直机关凡是认识他的人都在夸他:年轻,人品好,又肯干,在基层锻炼锻炼,将来一定错不了。想不到,时隔一年多,三十岁的他,突然穿上了军装走在大街上,熟识的人都感到非常新奇,关注与关心,问这问那也是自然的。
县人民武装部政工科的工作,除了日常的民兵政治工作、双拥工作外,主要围绕部党委就贯彻落实上级指示精神做出的部署安排,进行阶段性的工作情况综合、调查研究、总结经验等一些重要的文字材料,还有都感到挠头、有压力的通讯报道工作等。

他到职后不久,政工科科长就提拔到临县任副政委了,日常的文字材料和通讯报道工作全都压在了他的身上。那一年,正好军分区在这个县两个人民公社抓武装基干民兵大面积三落实试点,把他派到军分区副司令员那个工作组。试点工作分两个阶段,从四月份开始到五月中旬春耕结束为第一阶段,第二阶段在挂锄期。那时工作组都吃住在社员家,他参与了试点阶段性的情况综合和后期经验的总结工作。他总结的县人民武装部党委的典型材料在军分区交流推广。通讯报道工作对于他既是新任务又是硬指标。他变压力为动力,拿起120海鸥相机学摄影、在仓库的一角学冲扩照片,围绕武装工作挖掘好人好事写稿件,向《东北民兵》《中国民兵》、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投稿,武装部当年就获得了通讯报道工作先进单位,他本人当然是通讯报道工作先进个人了。初来乍到的他,被大家刮目相看。
1979年刚穿上军装半年多的10月份,他又经受了定职的考验。县人民武装部十几名干部,人数虽然不多,但资格都很老,大多数都是20世纪60年代初入伍的,个别的还有50年代末入伍的。面对副连职、正连职、副营职的定职指数,给谁不给谁,也愁坏了县武装部的领导班子。原来都是参谋、干事的,没什么职位高低的区别,这回一定职就要拉开距离了,大家的眼睛睁得滴溜圆。他,也又一次成为关注点。因为,他来县人民武装部工作前是地方的副科级干部,按常理说应该比照副营级名正言顺地定职。县武装部党委首先将他的情况向军分区党委作为特殊情况反映,几天后回复说,这个问题涉及一个命令上的9个人,鉴于目前老同志太多,他们这一批人还年轻,要做好思想政治工作。县武装部政委和部长两人一起找他谈了一次话。实际情况都是心知肚明的,他没有发牢骚,而是愉快地服从组织上的决定——定为正连职。后来有人半开玩笑地对他说:“看你,这身黄军装穿的,明明是副科级,还没几天就来个降级使用。”“咱去的时候没有级别,这一定职,老同志太多,论资排辈也是应该的,没什么吃亏后悔的。”他淡淡地一笑,话题一转又风趣地说:“谁叫咱是新兵老同志呢!”
自打那次定职后,新兵老同志也成了他的口头禅。
他见那些老同志把褪了色,几乎成白色的黄咔叽布、黄斜纹布的军装仍然补领口、缝袖口的穿着,自己补袜子等,过惯了简朴的生活,也直接感受到了解放军的好传统、好作风。这对修身来说,又是个偏得。
从此,他由县武装部又被调到军分区,演绎了“新兵老同志”的军旅生涯。
他珍惜军人的荣誉,也深知军人的使命。在工作岗位上默默无闻、埋头苦干、酷爱学习、勤于思考,取得了可喜的成绩与进步,曾多次被评为先进工作者、优秀共产党员,因救火、抗洪两次荣立三等功,受到表彰与奖励。
当我采访他的时候,他特意嘱咐我,假如你写一点东西的话,就要实打实的写。他告诉我,种庄稼要靠“人努力,天帮忙”,而人生旅途,除了自身的天赋外,靠的是机遇加进取。他拿出1988年授军衔时的彩色照片给我看。我读懂了他深藏在心底的那份知足感恩、那份军人的荣耀!
转眼间,又过去三十多年。如今的他,每当见到老战友,他仍然风趣地称自己是“新兵老同志”,这是因为——他穿上军装那年已是而立之年。

巴彦诗词楹联协会编辑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