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军标柏下(六)
文/张钧铖
第六章
笑看风云
已是信息化时代了,桐麻岭村虽然是个偏僻的地方,但这里的人们对外面的消息还是较灵通约。无论是国家大事还是邻里的口角是非,一碗茶的工夫,经消息灵通人士传递,再经老好先生添油加醋,很快就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或品头论足,或兴或叹。
"让你去当个兵就那么难吗?你四外婆的大儿吴星龙,幺儿吴星银,别个两个人去当兵,都很有出息!我们家出个当兵的难道不好吗?"下午两点左右,因起大风,看样子要下大雨了,旺生老爹看见笔杆拿把月锄准备出门,在黑漆楼门仅存的木制耳门口怒斥着笔杆,声音宏亮。
"是我不愿意去吗?是我验起了,让人顶替了好不好。老汉,请你搞清楚了!”刚十八九岁,血气方刚的笔杆也不退步,话语鏗锵,。
俩爷子的嗓门都是十分贝,一开口便就把刻在耳门门柱上的龙和刻在耳门门坊上的鲤鱼都惊醒了。同时,那风开始变弱,久旱的天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檐口上时不时掉下几滴雨珠。
"你娃儿不要给老子乱说。共产党的天下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旺生老爹端起一长矮木凳坐下说道。
"老汉,你还以为是你那时代呀?现在的人都很实在。凡送了人情的,不是亲情可想法变成亲情,不懂变通的,原本是亲情的也早就已经不是亲情了。混日子,不作为已成通病,什么事都喜欢用‘躺平’方式处理。"笔杆把肩上的月锄靠在耳门上,然后坐在耳门木门槛上,开始竹筒倒豌豆。
"就说你的亲兄弟,是经部队锻炼出来的共产党员,你把他抽上去当个村长,就认为自己了不起,成天打官腔,高高在上。就是他把我当兵的名额让给别人顶替的。"
“你娃儿不要胡说八道,老子的兄弟老子清楚,他不可能做这一些事。"
“老汉,我知道你不会信,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你更不会信他会在别人面前说,要是笔杆这娃儿出去,就没有他的地位和权力了。外人比自家人好,至少别人会送东西,会围着他转。想想这几年发生在你身边的事,找找你们这几年兄弟姐妹之间不和的原因吧。"
“你娃是不是什么地方做事或说话得罪了他?"旺生老爹的声音缓和了下来,从许多人的嘴里,他也听到过无数这样的事。
作为有着四十多年党龄(1945年由卿林氏发展入党),当了三十多年干部(195O年任征粮工作队副队长)的人,旺生老爹不可能轻易相信别人的风言风语。今天,自己的亲生儿子说自己的亲生老辈子,比爱我的人去说我爱的人还要纠心。因为双方都是我爱的人。旺生老爹心如乱麻。
这几年发生的事确实让人心寒。这个弟弟当兵回来经自己力荐当上了村干部,其脾气暴躁得让人害怕。因为这脾气,这个弟弟先是打死了自己的结发妻子,后又逼死了再婚妻子。此事的处理,旺生老爹是违心的,在死者家属要求解剖尸体时,从其胃中的确查出镜汞,但其中原委只有神仙知道。一切为活人着想,一切为了维护这个弟弟的尊严,旺生老爹昧着良心想了不该想的法子。
还有,不知咋的,兄弟姐妹之间已找不到那昔日血浓于水的亲情,渐渐变得你见不得我,我见不得你,你生怕我好,我生怕你好。人前说人话,鬼前说鬼话,两面三刀,煽风点火。用诋毁别人抬高自己,用胡编乱造达到目的。从面和心不和中去窃取别人的同情,然后用窃取到的同情去毁坏别人的名声,稍不顺意就反脸无情,水火难溶,骨肉相残。其始作恿者,旺生老爹心知肚明。虽从中尽力劝和过多次,可过不了多久就又会针尖对麦芒。还落了个"狗头军师"的外号。并说,自家屋头的哥儿兄弟,侄男崽女没外边的好,别人办事知道送这送那,自家屋头连毛都拔不到一匹。
其至今没有子嗣也是咎由自取,其终将孤老一生也是必然,其众叛亲离也是必须。
“唉,现在有的人真不可理喻。"旺生老爹摇头叹息后陷入沉思。
作为儿子,笔杆也立马意识到了父亲的心结,便再也不多说一句话。
父子俩都沉默不语,一下子静了,只听到彼此的心跳。而这时的风也已停了,雨点好象比先前大了许多。
“下吧,下大些吧!好浇灭这久旱的地火,好让庄稼有点收成,不要让百姓的汗白流。同时也洗洗父亲的脑,让他看清现实。”笔杆望着杨家湾方向的天空,心底默念道。
农彦道:云往东一场空,云往西披蓑衣,云往南水满田,云往北天雀黑。
这时的云正从杨家湾正东方滚滚而来,笔杆知道,这雨是下定了,而且还会是大雨。
初四是芒种,初五是端午。芒种忙忙插,这是农彦。在人们心里,每年的芒种和端午都是要下大雨的。可去年却失灵,夏旱,伏旱,秋旱,冬旱,春旱,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正二八经下过一场透雨。去年的玉米,红苕,花生,几乎无收,水稻也只有一半收成。今年的油菜先是生病,后一直天旱,收成甚微。下了点毛毛雨,大伙抢湿点下去的花生和玉米早已快点得燃火了,庄户人家心急如焚。
芒种与端午相遇的年份很少,看迹象,这雨应该是能下得起来。
人伤筋动骨一百天都很难受,可这天气伤庄户人的元气却整整一年了,人们对这场雨的激动之心可想而知。田野到处都是忙着扎田缺,断沙沟的身影。
对于伤筋动骨,笔杆的体会可说是刻骨铭心。出生三天不到,就送去平桥医院,在银莲妈妈的坚持下,让平桥医院的蒋至公医生灌了七天洋参水,烧了七天艾火,才从阎王爷那里捡回一条命。一岁左右,因银莲妈妈与别人打赌挑河淤泥面土(当时,只要有空闲,村民就会把河淤,塘淤挑到土中去当肥料),把娃娃放一长年流水的水沟旁(当时,由于大兴水利,从小屋基,水桶屋基到桐车堰,桐麻岭大多田地都可以自流灌溉)。娃娃看见有无数鱼儿来回游动,侧翻至水沟,将左手肩胛错脱,后被放“五猖"的霉医生蒋至公医好(自此,蒋至公医生成了名医,直到晚年找他医病的都连续不断)。还有一次便是在北斗星工作期间,为了工作,左手肱骨骨折,在河北文安人民医院没上钢板,没打石膏,只上了三块软夹的情况下,经四十五全面康复,打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的记录。
“老汉,我扎田巴缺去了哈!"笔杆看见银莲妈妈都扎田缺去了,抡起一把月锄,戴一草帽,急忙向门前八方田跑去。
"慢点,你娃儿就爱风风火火,你那急性子,直肠子要改改,要不,怎么吃的亏都不知道。"旺生老爹看着自己心爱的儿子喃喃自语。
下午四点左右,期盼很久的雨终于以瓢泼的形式洒向田野。
檐口下传出阵阵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