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图为于兆吉先生)
老哥“古城月”
作者/李东川
最先吸引我的是他的名字“古城月”,我当然知道这是网名。
这个极具画面感的名字一下就把我带进他的画面中——冷若冰霜的月光照在城墙上,泛出深沉厚重的冷峻光泽。
夜深人静,城墙之上,有埙响起,低沉沧凉,声音刀削般的锋利,划破了朦胧夜空的月光,在划开的月光中,一幅有着厚重历史感的“古城月”正徐徐在我眼前映现。
这就是刚到了这个群里“古城月”这个名字留给我的最初印象。
我们相识在一个群里,这个群很热闹,有几个群友几乎每天都争论不休。曾经在一段时间,因观点分歧彼此不服,有人退群了。
我这个性格决定了自己在现实和网络世界的一致性——不善言谈,喜欢静观,后来才知道这种状态在网络世界称之为“潜水”。
在群里“古城月”没有那些喜欢争论者的活跃,却偶尔会来上一些颇有深度的见解,让我很快就注意上了他。
在群里的一、两年中,我都是静静的“潜水者”,几乎没插过嘴发过言。只是在注意到“古城月”后,因他不同寻常的见解,让人产生了一种不吐不快的冲动,于是会偶尔就他的言论说上几句,主要是以赞为主,因为他的观点实在是令人佩服之极。
群里的邹星枢先生是山东省知名的剧作家,因为我们同属文化系统,比较熟,算是老朋友了,于是私聊时,我谈到了“古城月”,邹星枢先生说“古城月”已经快90岁了(当时已87了)。
快90岁了,这个我可没想到,从网上他所发的言论看,我一直以为他在四、五十岁左右,因为那些言论中透岀了敏锐的思想,独到的见解,还有着蓬勃的活力。
于是一下便生出了几分敬意,这个年龄的人,大多数都失去自理能力了,而他还和群里的一帮小青年经常讨论时事政治呢。
从网友的文章里知道了一些“古城月”的情况——
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他就分配到了《淄博日报》社干美术编辑。
看到这里时,我想起了怪不得我初见“古城月”这名字时就有种画面感,原来他就是学美术出身的啊。
“古城月”分到报社的第二年就遇到了“反右”运动,作为《淄博日报》的美编,特别是擅长漫画的美编,他理所当然的被划成了“右派”,同全国的情况一样,那时的《淄博日报》社也是按比例分配了5个“右派”名额,据说当揪出了4个右派份子时,为了凑上5个右派,把一个平时几乎不说话的人莫名奇妙的打成了右派。
“反右”运动时,我还不记事,只是在长大一些常看到一些戴着眼睛,文质彬彬的人一天到晚的扫马路,扫厕所,那些人整天在眼前晃来晃去,都很熟了,于是便叔叔长叔叔短的叫着,直到WG才知道“五类分子”包括“地、富、反、坏、右”,他们是“右派”,都是阶级敌人。
那时的运动真多,仅在1950年代就经历了“土改”、“镇反”、“社会主义改造″、“反右”、“反右倾”一系列运动,正应了那句:“与人斗其乐无穷”的金口玉言。
我老父亲在这密集的运动中,也没能逃脱厄运,1959年错划为“右倾”开除党藉留党察看,从宜宾地委发配到珙县水泥厂干厂长,从那以后一直到离休,父亲都没离开过珙县,我也因此和珙县结下了深厚的感情,直到现在我都视之为第二故乡,有了很深的“珙县情结”。
记得WG中,珙县开始修铁路,修铁路的施工方是一个劳教单位,里面的右派分子就不少。
那时我们几个半大不小的小崽儿总爱顺着正在铺设的铁轨溜达。有天晚上当我从一个工棚路过时,听到里面传出的忧愁哀伤的小提琴曲子,我听出来那是周思聪的《思乡曲》,那曲子挺契合我当时的心绪,于是便走近了那位拉小提琴的人,直到现在我还清晰记得他眼睛里闪动的泪花,后来我才知道他是“中央音乐学院”毕业分到交响乐团的小提琴演奏员,第二年就被打成右派了,送到这里劳动改造,成了“劳教犯”。我的一位哥们儿也提到,他拉手风琴也是从一位右派“劳教犯”那里学的。
当我从“古城月″这位极有才赋的画家,联想到半个世纪前那位劳教犯小提琴手,以及各行各业被打成右派的优秀知识分子时,便生发出无限的感慨。
在《淄博日报》社被打成右派的5个人中,有关进监狱的,有下放到莱芜农村进行劳动改造的,“古城月”算是幸运的,他被发配到印刷厂改造。
其实让他们最痛苦的不是劳动改造,而是在“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的社会环境中遭人白眼被人歧视遭人唾骂的心理折磨。
邹星枢先生说,他去看过“古城月”,说他的背驼得很厉害,根本直不起腰来,行走时只能低着头,一副永远见不到天日的状态。
在那个年代“古城月”得了风湿性脊柱炎,被打成右派后,他的背部疼痛难忍,挺不直身子。去医院看病时那位陪同(实为监视)对医生说了一句:他是右派。医生便胡乱一看把他打发了。
在右派帽子的重压下和风湿性脊椎炎的病痛中,“古城月”的背弯得越来越厉害,不可逆转的再也直不起来了。
我曾经与邹星枢先生相约要去拜望“古城月”,因那时星枢先生常住威海,答应回来后与我去看望“古城月”老先生。
结果还没成行,就传来老先生去世的消息,我还是从群友的悼文中才知道“古城月”的真实姓名——于兆吉。
这让我感慨万分,那时有多少“右派”在苦难的岁月中离开了这个世界,如果不是那场劫难,他们当中应该有不少出类拔萃的人物。
我总忘不了朋友对他形像的描述,深深弯下脊梁的“驼背”,瘦削脸庞刻出的沧桑和坚毅。
于是我想到:有的人有健全的身体,却因缺乏良知和出卖灵魂,成天卑躬屈膝没了人形;而“古城月”则因在残缺的身躯里有一颗正直的心和充满良知的灵魂,使他成为名符其实挺拔的人。
在他去世两周年忌日即将到来之际,我突然非常怀念这位未曾谋面的于兆吉老先生,于是想起了那句“相逢何必曾相识″的诗句,我们之间曾有心灵相逢足矣,灵魂朋友也许才是永久的。

古城月部分作品展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