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白扔轶事
早先年我们家在怀德县二里界居住时,村后有一条小河,这条河是东辽河的一条支流。春夏秋三季,河两岸生长的密匝匝的芦苇、蒿草和灌木丛里,经常可以看到野鸭水鸟飞出落下的情景,河里的水,总是那么静静地流淌着。到冬天河里冻满了冰,村里杀年猪的人家要冻猪肉,就到河里去刨冰。
过了这条河,再往北走二里多地吧,有一个小村庄叫周家堡子,村里有个老中医叫王万胜,外号“王白扔”。王万胜祖籍河北省,父亲曾经参加过义和团,哪年迁徙到这里,已经无从考究。
王白扔人缘儿极好又极古怪。说人缘儿极好,附近的农民有钱没钱一样看病,尤其是穷苦人有了病找到他头上,先是安慰,后给诊脉抓药。那年月农村缺医少药,多发病、常见病和传染病经常发生,拿不起钱的穷苦人吃点药、拿几贴膏药、头疼脑热找个偏方,他从来不要钱,并提醒说:“别一有点小病小灾就吃药,是药就有毒,年轻人火力旺,咬咬牙挺挺就过去了;药吃常了,也能上瘾。”
对心眼儿小,说大话使小钱儿、看病不给现钱赊到秋的农民,他戏谑道:“请先生紧大紧儿,一要钱带搭不喜理儿,一支支到年根儿底儿,还钱不是瘪高粱、就是瞎苞米儿。”他还经常跟病人说笑话:有啥别有病,缺啥别缺德。他的行医准则是“穷人吃药,富人花钱”。要是地主老财好不错的请他看病,顺眼了,合理收费;看你不顺眼,说不定一付药要多收两付药的钱呢。
有时,他还教育有钱人家的“殃子”说:“小子!老娘们儿卡巴裆那玩意儿不是蜜罐子,是咸盐篓子。隔三差五捅咕捅咕行,要是捅咕频了,别他妈齁着。”说完,哈哈大笑。
说王白扔古怪,古怪在他的嗜好上。他业余时间喜欢饲养宠物。想听公鸡打鸣了,养起公鸡来就是几十只,什么红公鸡、大芦花、一身白等,一应俱全。养鸡不搭架、不垒窝,院子里随便待;日落西山,鸡无栖所,有上草垛的,有飞到树上蹲在杈子上的,还有的趴在驴棚里的房梁上和驴背上。每天黎明,几十只公鸡齐声报晓,高亢的鸡鸣声从他的院子里传出去,早起的村里人听见了,说:“老白扔的鸡又叫了。”
公鸡养够了,玩腻了,他忽然要养公鸭玩儿。养鸭子要有水,正好村东头有一个方圆百十平方米的大水坑。坑边长满了芦苇和蒿草,春夏之交,一坑水腥味儿、一坑蛤蚂叫。
仲春一日,王白扔叫过徒弟,吩咐他到附近的村屯百姓家去买公鸭,并叮嘱道:“农民养个鸡鸭不容易,人家要多少钱就给多少钱,千万不能跟人家讲价,让人吃亏。”有的农民有病吃了王白扔的药,当初给钱没要,听说他要养公鸭,便把家里的公鸭抓起来送给王白扔。王白扔见了也不推辞,叫直接扔到坑里去。之后再叫徒弟把钱一五一十地送给送鸭子的人家。
王白扔养了公鸭,坑里往日的蛤蟆叫声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百十只鸭子的凫水欢叫声。坐在岸上观赏此景的王白扔,一脸孩子般的嬉笑惬意、一脸满足。晚上,他把鸭子往家院子里一赶了事;第二天,再让徒弟把门打开,把鸭子赶到东大坑。
盛夏的一天,王白扔来到坑边看鸭子,见坑边的苞米粒儿没有被鸭子吃光,觉得是鸭子吃够了,应该改善一下生活。正巧在这时候,他听到有人在村头吆喝卖鱼,便站起身来挥手把鱼贩子叫到跟前。鱼贩子认识王白扔,便笑道:“老先生要吃鱼呀,不要钱了,秤多少?”
王白扔问道:“都啥鱼呀?”鱼贩子说:“新打的小鲫鱼儿,还有泥鳅鱼,全是活的。”
王白扔来到鱼贩子鱼筐前掀开筐盖一看,果然都是活鱼,便高兴地对鱼贩子说:“能有多少斤?”鱼贩子说:“五十来斤吧。”
王白扔说:“都给我倒进坑里去!”“你养着啊。”鱼贩子不解地问。
“喂鸭子,全都倒里!”王白扔高兴地说。他见鱼贩子迟疑,面有难色,就说:“咋地?不给你钱是咋地,倒哇?”不等鱼贩子答应,他伸手便拎起两筐鱼直奔水坑边,把鱼全都倒进坑里,回过头对徒弟说:“给他拿十元钱。”
鱼贩子急忙推辞说:“老先生,这鱼哪能值这些钱呢?五、六元就够了。”王白扔说:“多就多了,明个你再打着鱼,还给我送来倒进坑里。”
鱼贩子走了。王白扔坐在坑边,两只手托着腮帮,孩子般地看着满坑的鸭子抢鱼吃。
快上冻了,满坑的鸭子没了往日的欢乐,都纷纷趴在坑边,有的回头把嘴伸进翅膀里,有的侧着身子伸着巴掌晒太阳。王白扔见了,早就没了兴致,便叫徒弟通知全村,谁要是想吃鸭子,谁就自个到东大坑抓去。百十只鸭子,村民们吃的吃、丢的丢,不到一个月就没了。
一次,王白扔骑着毛驴到邻县的一家农户往诊,在给病人诊脉时,他见到病人家的炕上有一支鹌鹑满炕跑,最令他惊奇的是,当一只黑猫来到炕上的时候,鹌鹑竟跑上前用嘴把猫给叨跑了。“哎呀,你养的鹌鹑好厉害呀!”王白扔惊异地说到。“嗯。”病主人说。
看完了病,临走的时候,王白扔对病主人说:“把你的鹌鹑卖给我,如何?”病主人说:“老先生,这鹌鹑是我好不容易才驯养出来的,贵贱不能卖啊。”
“用东西换怎么样?”王白扔用商量的口气说。“用啥东西换?”病主人说。
王白扔用手指着自己的毛驴,说:“用牠。”病主人觉得,用一只鹌鹑换一头毛驴也值得了,就一口答应下来。病主人挺讲究,“不能让人家先生走着回家呀”。于是,就打发人赶着马车,把王白扔送回了周家堡子。
一路上满心欢喜的王白扔回到家里以后,对家里人说:“这回我可弄一个奇巧玩意儿。”说着,他把怀里的鹌鹑往炕上一放,还没等他向家里人进一步介绍鹌鹑的厉害呢,那只对环境陌生的鹌鹑早被蹲在炕旮旯的花狸猫给瞄上了,正当王白扔眉飞色舞地夸耀鹌鹑时,花狸猫箭一般蹿到鹌鹑跟前,一口叼了起来,疾快地跑了。
后来王白扔知道了。鹌鹑何以在人家病人家里敢叨猫,而到了自己家里却被猫一口叼了吃了?原来,病主人在把鹌鹑放到炕上的时候,把猫也放在炕上,叫猫接近鹌鹑,猫每一接近鹌鹑,病主人就用笤帚疙瘩打猫,几回过后,把鹌鹑放在猫的眼前,猫就吓得抬腿就跑。
猫不是怕鹌鹑,而是怕主人的笤帚疙瘩。王白扔知道个中原委以后,也不介意,“谁让咱们好奇了呢?”
后来,王白扔老了,不但不能给人看病了,也没了往常年的那种兴致了,赶上“三年困难时期”,便在贫困交加中死去了。他虽然没给后人们留下遗产,却给村里留下许多传说。从这些传说当中,使我们看到了一个亦诙亦谐、放浪自在的乡村医生和一个贴近百姓生活的关东土郎中。
2023年2月13日


作者简介:宋今声,乡土作家。中华辞赋社会员,中国法学会会员,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文章多次在《四平日报》《城市晚报》《延边晨报》《吉林日报》《吉林银行业》《东北金融》《春风》《今天》《浪淘沙》《金融博览》《中国征信》《中国信合》《农村金融时报》《中华合作时报》《中国火炬》《中国纪检监察报》《人民法院报》《中国组织人事报》《中国新农村》《中华辞赋》《中华诗词》《中国现代诗歌》《速读》等省内外数十家报刊发表,已经出版《增年录》、《百赋集》等个人文集四种。创作经历和收获,2014年被收录《文化吉林•双辽卷》。散文《那年冬雪乍化时》被收入吉林省作家协会编辑出版的《吉林农民作家作品选》2018年卷。辞赋作品先后被国内多家报刊媒体采用,部分获奖。2018年现代辞赋《陶然赋》被选入中华辞赋编辑部编辑出版的《当代辞赋名家作品精选》第二部百首辞赋集《赋满家园》业已定稿,正在联系出版事宜。另有多篇文章发表在《辽河之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