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谢正时,1954年生,湖南邵阳人。插队绥宁县白玉公社知青。爱好绘画,文学,二胡,旅游。湖南邵阳市中国传统文化研究会理事。
在下乡的日子里
(1—5)
第1章:美好的学生时代
公元1969年2月8日,明天就要放寒假了,后天过小年。今天学校期未考试,上午考完了语文、政治。现在是下午了,同学们在家里吃了中午饭,都一个个背着书包三五成群地来到学校,准备参加下午的数学考试。
秀玉是临津门小学六年级69班的学生(因文化大革命运动,秋季毕业后还没有及时升初中,还继续留在学校上课读书,这一个学期是六年级的第三学期了),秀玉是个很爱学习的学生。
她和同班同学闲玉等几位同学都是很好的朋友,她们之间有作你追我赶的学习劲头。平时她们是不分不离,早上一起到学校读书,下午一起放学回家。
现在她们又一起来到了学校。一起跨进学校大门,穿过学校天井、礼堂和操坪,来到教学楼,教学楼共三层。她们上了三楼,楼梯旁就是她们的教室。
教室外面有十多个男同学站在走廊栏杆旁正在闲聊。
她们走进教室,各自把书包放在自己位置课桌里,教室里的位置除了外面的同学没有进来外,其他同学都在自己的位置上。
有的同学在讨论考试的事情,有的同学正在打开数学书认真地翻阅数学例题。
虽然那个年代的教育界受到文化革命运动的冲击,这对喜欢读书的小学生来说,影响并不大。他们还处于少年时期,思想单纯,对人生未来还充满着美好的憧憬。
现在还没到上课时间,秀玉把书包放下后,看了看教室里的同学,便起身和几个女同学准备到教室外面去放松一下。
她们一起看蓝天白云,谈论天南地北和未来人生或者一起追逐游戏。
啊!人生最美好的学生时代!
上课的钟声响起,教室外面的同学争先恐后地跑进教室。
同学们从书包里取出了钢笔和草稿纸摆放在课桌上。
秀玉从书包里拿出了钢笔拧开,用笔尖对着自己的手指尖点了一下,看到钢笔出水流畅,再把钢笔盖拧紧放在课桌上。
她平时写数学作业时,喜欢用心算,久而久之形成习惯,不用草稿纸,最多在手撑心画一画。
周老师是教数学的女老师,也是这个班的班主任老师。
她双手揣着一叠试卷走进教室,顿时教室里发岀一阵轻微的躁动,立刻就鸦雀无声了。
周老师事先把分好的卷子按小组分发给毎个同学。
接着同学们迫不及待地把试卷展开,平静了一会儿,随后教室里响起了笔尖摩擦纸张“唰唰”轻轻之声……。
在城北路中段,进去十来米(军分区围墙后面)有一个院子,在一间低矮的平房里,一个大伯正在清理准备下乡要带的物品。他姓付,是秀玉的爸爸。实际上清理的东西不多。冬天,衣服 、裤子、鞋子都穿上在身上。床和被子离开前还要用来睡觉。就只有补鞋子用的工具箱可以提前打包。
今天中午付大伯接到居民会的通知,于后天(1969年2月10日)上午八点起程下乡于绥宁县武阳公社。
下乡对象:曾德容,女,75岁。付约翰,男,54岁。秀玉,女,13岁。义培,男,6岁
1968年12月初发出的“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的豪言壮语,现在终于有了结果。
这也是一个伟大的迁徙工程,后天全市将有一大批没有正式工作单位人员以及他们的家属分流到各县奔赴农业生产第一线,到农村安家落户。
在学校里,考试还在进行,同学们还在紧张地思考试卷答题,做得快的同学开始检查每一道题的运算过程和结果。
秀玉已经完成了考试的全部过程。她把钢笔放进书包里,双手拿着试卷像看书的一样又重新检查了几次,在等待着下课的钟声。
下课的钟声终于响了,同学们一个个把试卷交上讲台。
这时,同学们陆续从教室里走出来,三三两两地走下教学楼,边走边相互核对考试题结果。
今天,秀玉背着书包同往常一样和同学一起谈笑风生,带着读书后的喜悦穿过操坪、礼堂和天井。
当她跨出学校大门时一阵大风吹过来,她打了一个寒颤。
秀玉抬头看着天空,片片乌云从北边挤压而来,要变天了!
第2章:下乡去武阳
秀玉走出校门,在回家的路上连蹦带跳地走着,走二,三步就用脚尖就响上弹跳一下。她显得很开心,放假了,要过年了,有漂亮的新衣服穿了,她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她正处于人生最美好的少年时期,已是健康成长,快乐年华的享受者。
一阵一阵寒风的从北边吹来。街上的行人个个缩脚缩手,正忙于回家添衣保暖。
她由于活泼好动,而不觉得寒冷。脸上还冒出一点点毛毛汗珠。
秀玉穿过两道湾的巷子进到院子里,这院子虽然不大也住了八户人家,院子左边第一栋平房的第二间就是她的家。
天冷,邻居们都关上了门。
她家的门也是关着的,她上前敲了一下门,一会儿,门开了。
“姐姐!”弟弟义培打开门一看姐姐回来了很高兴地喊了一声。
秀玉进屋上前用右手在弟弟带有酒窝的脸蛋上轻轻地拧了一把说道:“蛮能干的!知道为姐姐开门了。”
义培得到姐姐的表扬那薄薄的嘴唇往上一翘开心地笑起来。
秀玉抬头看到爸爸在清理补鞋工具箱,奶奶在屋后面打瞌睡。她喊了一声:“奶奶!爸爸!我回来了!”边说边把书包袋从肩上取下来走到床当头,把书包挂上。
奶奶把头抬了一下,“嗯”的一声又继续打瞌睡。
“妹子婆!你回来了,水缸没水了,去挑水吧。”付大伯边说边用钉锤为补鞋工具箱压钉加固。
“妹子婆”是家里人对秀玉的称呼。
“好的!”秀玉应了一声。她用小桶担水,一分钱二担。她把第二担水刚挑进屋时,她妈妈回来了。
她妈妈李阿姨是市印刷厂职工,今天下班在回家的路上就听说了后天有一大批全家下乡人员启程奔赴农村,今天已下达了正式通知。
“妈妈!您回来了!”秀玉和妈妈打了个招呼。
李阿姨看了一眼秀玉,“嗯”了一声便走到付大伯面前,她那严肃的眼睛中还流露出紧张、恐惧的眼神看着付大伯。
付大伯没有说话,从上衣口袋里拿出那张折叠起来的居民会通知书递给李阿姨。
李阿姨用颤抖的手接过通知书,她急切地去打开它,但她突然动作又慢了下来。可怕的“通知书”啊!
她慢慢地打开那要命的“通知书”,那是一排排带血的字眼呈现在她的眼前。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她摇头长叹一口气,淡淡地说:“真想不到,小孩也不放过!”
李阿姨今年44岁,年轻时进过洋书堂,是个有文化的女子。现在还保留着秀气的脸型,看得出她年轻时很漂亮,漂亮的女子和“善良”分不开的。她很疼爱自己的儿女,吃什么她总是站在旁边看着他们先吃。儿女开心她才开心。
这时她上前把那张通知书递给付大伯伤心地说:“你后天就要带他们走了。本想居民会不会让他俩个未成年的小孩下乡的,现在已成为事实。”李阿姨清理一下梗塞的喉咙继续说:“老付!明年(农历)秋,义培到了启蒙读书的年龄了,你要想办法在乡里给他报名读书。”
“嗯!”付大伯不敢多说,在这方面他很内疚,在居民会的威迫下,是他答应居民会将儿女带走的。多说话怕引起老婆生气而更伤心。
李阿姨转过头看了一下秀玉,再把头转过来对付大伯说:“妹子婆天资聪明,读书不费力,她班主任周老师也说她将来一定很有出息。如果乡里有她读书的机会就让她去读吧。”
“知道!”付大伯连连点头。
付大伯原是邵阳市光明肥皂厂工会主席兼会计,在1957年“大鸣大放”整风反右运动中,说错了8个字(属本厂干部谢达所害,也是他无话不说的知心朋友)戴上右派分子“帽子”并判刑8年而失掉了工作单位。1961年劳动改造时因工负伤,造成左腿粉碎性骨折留下终身残疾。同年提前释放回家。回家学会了一手精细的补鞋手艺。
下乡不可避免,付大伯只有对下乡的未来充满着另一种期待:他虽然是一个残疾人,补鞋技术很好,所以生意也不错。每天有一定的收入。后因受“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影响,不能公开上街补鞋,天天闲置在家,坐吃山空。他想下乡也许是件好事,可到广阔的农村用补鞋手艺去谋生,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他的这种想法和老婆说过几次,但老婆一直反对他把儿女带走。现在儿女的户口已迁至农村无法改变,他们也无可争辩了。
“妹子婆!后天我们就要下乡了。你自己的东西自己清理一下。”付大伯一面说一面用钉锤敲打着工具箱。
“好的!”秀玉爽快地回答了。
下乡,去农村。户口已被注销,她将成为一名真正的小农民。这些对于13岁的小姑娘来说,没有实质性概念。只知道她将要去新的地方生活和学习。
第3章:儿子的呼唤
1969年2月10日,农历腊月二十四号,过小年。天还没亮,付大伯就起床做好了早饭。
一会儿,天蒙蒙亮,付大伯把一家人叫醒。他和李阿姨一起拆床,捆好被子和铺板。平时付大伯睡的竹制凉板,今天也要跟随他一起去农村。
还有一个床和补鞋工具箱,锅子,鼎罐,碗筷,小餐桌,杂木椅子……都要带走,终究是一个家,搬一次确实不容易。幸好衣裤已化整为零都穿上身了。
今天过小年,又是将要离开家的最后一顿饭,付大伯比平时多做了两个菜,共做了四个菜:干子豆腐炒芹菜、清炒莴笋和黑豆子炒红萝卜各用小碟子装着,餐桌中间放了一大碗海带鸡蛋汤。
“妹子婆!去把奶奶扶过来吃饭。”付大伯边说边用眼往里面看了一下。
“好的!爸爸!”秀玉应了一声,就往房子里面走去。
付奶奶1894年生,三寸金莲,她有眼疾,两眼总是不停渗出泪水,眼球小孔成像模糊。付奶奶是一个很爱整洁的人,七十多岁了还有一口整齐雪白的牙齿。她是基督教徒,她每天总是喜欢坐在房子最里面的角落里做祷告,打瞌睡,醒来再做祷告。
秀玉把奶奶从小凳上扶起,用右手插到奶奶左腋下,付奶奶跟着慢慢穿过床边到餐桌旁靠背椅上坐下,大家开始吃饭。
付大伯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没有完成,于是他乘一碗饭夹点菜,泡些菜汤,抓紧时间吃起来。他就这样草草地完成了他在家里吃的最后一餐饭。
李阿姨端着饭碗吃得很慢,看着儿女吃好放下了碗筷,然后她再把碟子中剩下的一点点菜汤倒入自己的饭碗,用筷子捣弄一下,三五两下把饭送进嘴里。
妈妈吃好后,秀玉连忙捡起碗筷去洗刷,洗好碗放入一个两尺见方的木箱里。这个木箱就是她妈妈将来的餐柜了。
一辆解放牌汽车开过来停在院子入口处,居民会熊主任带着四个带红袖筒的年轻人。走进了院子。
可能天气寒冷,院子里个个都关门闭户的,他们刚进来时,听到一户人家在家里发出“哒哒”的剁柴声,但一下子声音没有了,显得很安静。
熊主任站在院子里停了一下,看了看四周,再走到第二间房前喊了一声:“付约翰!”
门开了,熊主任走进房子看了一下要搬的东西。这四个人就动手搬起来,要搬的东西不多,一会儿就搬完了。原来拥挤的房间立刻宽敞起来。
熊主任从手提包里拿出了一只怀表看了一下说:“付约翰!现在是7点一刻了,你们在8点20前赶到大祥坪,在那里点名上车。”看得出熊主任做事很果断,是个很有能力的基层干部。付大伯一家大小下乡,也是她的一手策划的。
熊主任他们走了。
这时,院子里的所有的家门像一阵风吹来似的,全部打开了。个个邻居从自己房里走出来,走到付大伯门前站着没动,大家不敢说什么,只是用眼看着他们一家人。
“东西都搬走子,凳子也搬走了。”付大伯看着李阿姨面无表情地说:“巨元(李阿姨名字)!我们还是启程吧,到大祥坪还有二里多路呢。”
昨天李阿姨在厂里请了二小时假,今天送了家人还要赶着去上班。
李阿姨领着一家人穿过小巷,走出来到院子大门,出来就是城北路了,院子的邻居们一个个跟了出来,站在院子大门口头,自然成一字形排开。街面上也有不少的人站在路的两旁。
付大伯回过头来看了看院子出口,他不是去看院子的邻居,而是看那熟悉的院子出口特有的形状。十多年来每当外出归来,总有一种燕子归巢的快感。这次离开不知好久才能回来?
天是阴沉沉的,空气绝对湿度增大,北风一吹,寒气逼人,好冷啊!
李阿姨拉着义培走在前面。
接下来就是付大伯,他撑着一副拐杖一拐一拐地走着,看到他的形象很容易想起民间传说中的“铁拐李”。
其后就是秀玉搀扶着三寸金莲的奶奶,奶奶的眼睛总是湿润润的,一边走一边不断地用一块大布擦眼睛,她不是流泪,是她的眼睛总是不舒服。
人们根本不会相信,这“三寸金莲”、“铁拐李”还有一个小孩,一个小学生将要投奔农业生产第一线,去那里安家落户。
他们好不容易到了大祥坪。
大祥坪停了几辆黄色的长途客车,送别的人不多,冷冷清清的。不像知识青年下乡熟闹场面,知识青年和客车都戴着大红花,有父母朋友相送,他们有说不完的告别话语。
他们什么也没有,就只有居民会主任,和一个负责核对身份的干事来护送他们。因为送他们的人今天也一起下乡了。
有几个像李阿姨一样,有工作单位幸免下乡的家人来相送了。
熊主任老远就看到付大伯一家人排着队在慢慢地移动。北风一个劲地从他们身后吹来,他们的衣裤向前飘起。
熊主住赶忙跑过来,要付大伯快点过去。
熊主任把他们带到一辆客车旁边,那个干事手拿着二张白色的表格,对着他们一一核对,然后要付大伯在二张表格上签了字。干事再把付大伯一家交给另一个男性中年干部。中年干部和干事相互签了字就完成了交接手续。
他们上了车,李阿姨在车上放下了义培准备下车,义培站在车子过道上拿着妈妈的手不放。
“崽崽!快松手。妈妈要去上班了!”李阿姨边说边半蹲着腰用双手抱着儿子放在自己的怀里轻轻说,“好儿子!妈妈也不想离开你们。”说着用湿润的眼睛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女儿。
秀玉看着妈妈伤心的样子,一下子扑到了妈妈怀里用哽咽的声音说出了从来没说过的话:“妈妈!我爱你!”
义培抬头看了看妈妈和姐姐便号啕大哭起来。
付奶奶坐在旁边的位置上用那块大布不停地擦眼泪,这次她是真的流泪了。
付大伯没有做声,低头在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的双手,其实他在流泪,他在掩饰自己。
秀玉听到弟弟那震耳的哭声,心里很难过,她慢慢松开手,把正在大哭的弟弟从妈妈怀里拉到自己的身边,用双手搭着弟弟弱小的肩膀上看着他的脸轻轻地说:“义培!不要哭了!你哭妈妈会更伤心的。”
“好的!姐姐!我不哭了。”义培停止了哭声又走到妈妈身边,用身子靠在妈妈的怀里。
这台客车被陆续上来的人坐满了,他们都是一家家下乡的家庭,有的面无表情坐在位置上发呆,有的在打瞌睡,有丰富情感的人在伤心地哭泣……
“嘟嘟”开车的哨子响了,李阿姨下了车,她站在车子窗口前用眼往里看,车子窗口是付大伯的位置,这时秀玉和义培都挤到爸爸同一个窗口伸着头看妈妈。
“妹子婆!义培!到乡里要听爸爸的话呀!”
汽车“哒哒哒”地发动了,这时李阿姨控制不住又哭起来,她带着泪水说出了她不想说出的一句话:“老付!你把他们带下去,会害了他们的!”
汽车慢慢地启动了,车速又快了一点,突然义培把头从窗口伸出来,挥动着一只小手,看着车后退去的妈妈,他大声呼唤着:“妈妈!妈妈!……”
儿子的呼唤,妈妈却无能为力。
汽车已远去,李阿姨还站在原地伤心地流泪。
下乡的客车到了浮桥码头,来往车辆必经之道的“资江浮桥”(当时邵阳市资江一桥已建成,还没有正式通车),浮桥较长大约四百来米左右。
客车在江边码头上停下,车上的人全部下来,车子先开过江,在对岸等待。
然后人员要从浮桥上步行通过,行人队伍拉得很长,人们个个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行走,生怕掉入江中。
从远望去,由于天气阴沉,远景已被灰蒙蒙雾气删除,人体各种非正常运动轮廓线镶嵌在灰色的背景之中,形成了一幅很有价值的版画素材。
到了对岸,大家重新上了车,车子一挡挡加快了速度奔驰在伸向远方的公路上。
秀玉看着窗外轻轻地说道:“再见了妈妈!再见了我的故乡!”
第4章:那年冬天好冷啊
客车在公路上飞快地奔跑。车上的人大部分在闭目养神,一部分人想着复杂的问题或在发呆。
秀玉默默的看着窗外,这是她第一次走出家门,对于一个小学生来说,外面的世界总是新鲜的,富有磁性的。以车窗为画框,多变的田野风景一幕幕地在她眼前飘过。大自然的美丽,使她渐渐冲淡了亲人离别的忧伤。
客车还在拼命地奔跑,路过了隆回直奔洞口。
下乡的人们还在烦恼之中,可秀玉却忘记了今天是在下乡了,小孩不知愁呀!
秀玉看到这辽阔美丽的田园山野,觉得多么富有诗意啊!
她想起哥哥铁山。她哥哥是邵阳市一中高中毕业生。刚毕业直接下乡城步杨柳。他酷爱文学,哥哥的爱好对她有很大的影响。
她喜欢唐诗,也喜欢毛泽东诗词。她最大的优势就是有很好的记忆力,所以她在学习上觉得很轻松。
她哥哥下乡了,现在她也下乡了,她的未来是什么?她不知道也没有去想。他想的是到农村去要找一个好学挍继续念书。
天空还是阴沉沉的,她抬头仰望天空。
天空上,乌云密布,翻滚奔腾,任你车速有多快它总是与车同行。
客车里的人,经过大半天汽车的颠簸,大家都很疲倦了,大家一个劲地打瞌睡,一阵阵不同频率的鼾声此起彼伏。
秀玉看了看正在瞌睡中的年迈的奶奶和腿残的爸爸以及年幼无知的弟弟,心里一下子产生一种莫名的压力感。她默默的看着窗外。
大约11点左右到了竹市镇,开在最前面的几辆同类客车,往左分道走了(去武岗、城步),去绥宁的车继续前行。
12点左右,客车在洞口一家饭店门前停了下来。大家上了厕所,吃了东西继续上车前行。
洞口通往绥宁这条公路是312国道(现为211省道),单车道(有错车道),崎岖狭窄,路面砂土松动。
客车就这样在公路上“嗡嗡”地行走,时快时慢,车子颠簸得厉害。走在前面的车辆扬起一圈圈黄沙,向四周扩散,后面的车辆在时浓时淡的黄沙尘埃中,穿越前进。
由于道路不平,客车颠簸得厉害,车上有好多人晕车了,晕得最严重的是付奶奶,她总是一阵阵地呕吐。
客车经过了桥头、花园,到达盐井,盐井地段这条路很陡很陡。就像一条细窄的长带子一个之字接着一个之字往下蜿蜒。秀玉还是第一次看到坡度这么陡的公路。她一点也不害怕,她只觉得很惊险!好玩!
客车下了山,车速眀显加快了。客车经过了红岩、李西桥、万福桥,下午二点左右到了目的地武阳汽车站。
客车停下来了,那个中年干部从前面那辆车走下来,站在下面大声喊着:“到了!大家下车!下车后到车站候车室等着。”他一连说了二遍。
付大伯一家人跟大家一起下了车,武阳车站一下子热闹起来。
秀玉扶着奶奶准备进候车室,边走边看到一大堆各式各样旧家具混在一起,她家的家具也在其中,看起来很多,歪歪斜斜堆满一地。
大家刚走进候车室里坐下,公社来了几个干部,和那个中年干部说了一下,其中一个干部说,要大家在这里等着,看哪个生产队愿意接,你们就跟他们走。
当天从邵阳全家下乡的人陆续被武阳公社各大队贫下中农接走了。那一堆壮观的家具一件件减少,最后只剩下了付大伯家的床,凉板,木椅等东西零乱可怜地摆在那里。
今天付大伯一家,没有被接走。
付大伯全家只有坐在车站候车室里等待。每天有人来看他们,看到他们全家是老弱年幼的四口人,还有一个小脚老人,没有一个是劳动力。就是不肯要他们。
那年的冬天好冷啊!他们在车站的候车室用两条长椅相对靠近,打开了棉被摊在其中取暖过夜,在饭店买吃的。
第三天了,再过二天就除夕了。秀玉在想:要是没有人来接我们那该多好呀,不知道会不会送我们回邵阳。
可惜,事不如人意,武阳公社革委会主任指定了大田大队来接人。大田大队各生产队不肯要人。大队书记没办法,只好安排在自己所在的生产队。
农历腊月27号上午八点左右,大队书记带了几个男劳动力到武阳车站为付大伯家搬东西,他们看到付大伯一家子都是这个样子,个个不停地摇头,面无表情地把候车室前面剩下的家具扛的扛,挑的挑,走到前面去了。
大队书记看了看付奶‘奶的小脚知道走得慢,他要搬东西队伍走先,并要他们到生产队把家具摆放好等他回来。
大队书记走在前面为他们带路,付大伯撑着拐杖拉着义培走在书记后面。秀玉搀扶着奶奶走在最后面。大家沿着312公路(现为211省道)返回向洞口方向走了一段路后,就上了公路左边的一条毛砂路,这条路,没有公路好走了,付大伯和付奶奶走得很慢。
他们过了一座长长的木桥,桥下面是一条河床较宽的名叫“七彩河”河流。
经过一座由五个生产队组成的大村庄,沿着石板路,穿过几个生队产,到达武阳公社大田大队第七生产队。
这时,大队书记领着他们走进石板路左边的一段不宽的毛砂路,上了十级青石台阶,才算真正地到了目的地。
他们被安排在一栋很大而古老的,二层楼的青砖瓦房左边平层耳房内。耳房的门是双开大木门,看起来木门很厚,很笨重。要用点力才能推开它,如果把门关上再插上门栓,算得上固若金汤。话又说回来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最值钱的是付大伯睡觉的那块竹制凉板了。
进门是堂屋,堂屋最里面摆放了一副用长凳架起的棺材,上面堆了好多稻草。周围乱七八糟地堆放了一些农具。这堂屋,现在是给他们做厨房了,从邵阳带来的小餐柜、小餐桌和木椅子都摆放在这里。
堂屋左边开了一个假门(没门页),走进假门就是卧室。门的左边又是一副用青砖垫起的棺材,上面也堆了很多稻草,棺材侧面横起放了一根闲置的老式楼梯踏步。
室内是木框架,四周,地面和天花板都是木板的,木板壁上开有一个小窗与砖墙小窗相对应。床已摆放好了,从邵阳带来的被子和家当都放在床上。
大队书记微笑地说:“老付,这就是你们暂时的家了,这房子原是房东的仓库,腾出来给你们住的。”大队书记看了看房子四周接着说:“我姓黄,本大队党支部书记。现在你们自己好好清理一下,明天有什么需要的,你和房东说,房东也姓黄,房东老婆姓罗,等一下他们会过来的。”黄书记说完转身准备走。
付大伯连忙点头示谢:“谢谢!谢谢黄书记!”他边说边跟着黄书记出了房门。
付大伯送走了黄书记又回到卧室。付奶奶很累了,坐在矮凳上打瞌睡。
义培站在棺材前面,离棺材有一定的距离看过来看过去,也不敢靠近,他不知这是什么东西,尖尖的,黑黑的,胖鼓鼓的。忽然,他觉得像棺材,像装死人的棺材,以前他在邵阳看到过,他很害怕。这时姐姐过来了,他赶忙拉着姐姐的衣角,躲在姐姐身后,用左手指着棺材紧张地说:“姐姐!这是不是装死人的棺材呀?姐姐!我怕!”
秀玉连忙拉着弟弟小手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说:“这不是棺材,棺材没有这么长,没有这么大,这是别人用来装杂物的长箱子。”没办法,她只有骗他了。
“哦!我知道了。姐组!”他接受能力还是蛮强的,义培听姐姐一说,就不大害怕了。
几天的等待,今天他们终于有了落脚点。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先还是把厨房里的灶台搞好吧。
这时,来了一个二十几岁小阿姨,她很和气,进屋总是笑嘻嘻的。秀玉一看就知道是房东老婆。她首先微笑地和她打个招呼:“你好!你好!”
“你好!你好!”房东老婆回应着。
她送来了一些食用油,盐,蔬菜,干柴。还借了两斤大米给他们。用几个砖头帮他们垒个灶。她安排妥当后又笑嘻嘻地说:“你们可以做饭了。”她停顿了一下接着又笑着说:“对了!堂屋里那个“寿棺”(棺材)上面的稻草是给你们的,天气冷都垫上吧!房里“寿棺”“上面的是糯米稻草,是用来编草鞋的。我住在隔壁。”她说完指了一下隔壁的那块墙,又笑着说:“我姓罗。”
付大伯连忙说:“谢谢!谢谢!”
秀玉也上前很有礼貌地说:谢谢罗姐姐!”看上去罗阿姨只比她大十来岁,她就称她为姐姐了。
罗阿姨认真地看一下秀玉,眼睛一亮说:“哎呀!好乖巧的小妹妹!”
罗阿姨很会说话。
“义培!快过来谢谢大姐姐。”付大伯用眼看着站在“长箱子”前面的义培说。
义培一下子跑过来看着罗阿姨认真地说:“谢谢大姐姐!”
“哎哟!嘴巴子好甜哟!”罗阿姨看了看义培说:“你是伢子家还是妹子家!长得蛮秀气的。几岁了?”
“我是伢子家!我6岁了!谢谢大姐姐。我要去看“长箱子”去了。大姐姐再见!”说完就走到房里去了。
罗阿姨也说了声“再见!”笑着说:“付大伯!小妹妹!我要回家了,过天见。”罗阿姨说完又笑嘻嘻地走了。
罗阿姨走后,秀玉把堂屋棺材上的稻草全部用来垫在床上,厚厚的很暖和。
付大伯在做饭了。由于他不太会烧火,搞得满屋子烟,房东以为起火了,跑过来看,才知道他们不会烧火,又送来了个吹火筒,才把火烧然。做好了饭菜,一份干菜是生炒芥菜,水菜就是洗锅汤加点盐。他们全家吃饱了,洗漱完了,他们总算可以上床睡觉了。经过几天几夜的折腾,刚上床大家一下子就进入了梦乡。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