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
题记：不知什么时候起，感觉有个声音在呐喊，从灵魂深处，在天地之间，或遥远，或在咫尺，或来或去，伴随一生。曾经，我们从乡村走向城市，从田间地头走向工厂，从农耕文明走向工业文明，这时，我们又多少次回望……
第一章 沉睡
1
越是往后
越想学枯萎之叶，重回枝头
听春雷勃动
如听自己第一声啼哭
路之尽头
已然鲜花满地
2
杂草是坟茔的叙事
香火的血液，源远流长
钟磬之声
在心灵之地回响
3
黑夜浓稠
融化了小村的过往
如池水般安详
宁静如大山的灵魂
4
母亲总是说，寨子像条船
日月是帆
泥沙俱下，水手出走
小船已经搁浅
5
风是山村的宿命
诞生于一颗种子的内心
从草尖上起
落于山岗
从蓑衣上起，吹开一行白鹭
吹散先人
如吹走一粒尘埃
6
土地，是命运托举的旗帜
高过粮仓，高过屋脊
也高于村里人的憧憬
而土地，一次次带着黄褐色的
孤独与忧伤
7
水牛压垮了田埂
敞口的山乡
有牛的叫声滴漏
水田泛黄，有犁耙的划痕
冷水吞服月亮的药丸
8
麦浪不在大地的胸膛澎湃
老人们卸下夕阳
蛙虫不是夏夜的代言
碗里残剩旧月光
9
那时候，快乐是小的
细如麦芒
撑起蓝天供白云流淌
细如骨髓
将时光滋养
那时候，快乐又是巨大的
大到撑起，即将垮塌的灵魂
即使暮年，我们仍能偏安一隅
10
老屋蹒跚
走在风雨里
无所谓老，也无所谓年轻
就像雷电走过山岗，或春光走过田野
如心上之人，走在心上
11
目光点亮灶房
户枢转动之声，从卧室传到堂屋
黑色的光流淌
楼板腐蚀，钟罄沉默
时光在屋角堆叠，蔓延
碎碗之声，点亮灶台香烛
唤醒先人，是神的旨意
12
旧物件或卧或挂
探进岁月
和幸福的广阔
黝黑和光亮相互拥挤
体温潮汐般退去
只剩蓑衣和斗篷相依相偎
与老屋惺惺相惜
13
刀斧牙齿锈蚀
陪隔壁二叔
咀嚼泛旧的时光
树木伤口愈合
土烟灰散落如香火
似互相怀念
或慰籍
14
人群如钙质散去
锄头与犁铧占到中央
铁质散落山坡
而留下的部分
成山村最初的座右铭
15
磨天，磨地，磨日月轮回
磨大，磨小，磨有，终磨无
磨阴阳之气，至磨合
磨少，磨老
磨自己的暮年
光阴向上
而石磨向下
16
水车沉醉
贪恋罗干溪
贪恋风
贪恋薄雾绕过的梯田
随夜色摇晃
17
石碾飞翔
水流淌着石头的血液
石头装上水的翅膀
生活在刚柔之间柔软
幸福开始绵长
18
黑狗被黑夜吞噬
隐没于天际
是黑夜的眼睛
总在天际，闪烁
如自己的童年
19
天愈老，回忆不曾老
地亦老，时光更年轻
走得愈远
离心更近
20
那些地名，淹没于荒草之间
有了石头、水土
地名就有骨和血肉
只需随口一说
都会抬起头来，打量亲人
第二章 梦
21
沉寂太久
一颗颗尘土跃起于沟渠树根，站立于云贵高原之上
像兵马俑醒来
小溪， 向白云学习飞翔
一路向北，在壶口瀑布飞跃
一滴雨露
在草尖上酝酿浩瀚之势
山一直努力生长
直到看见远方
22
岩石，是大山的思想者
说出苔藓地衣般粗朴的语言
它用道路与建筑物思考
构筑城市多维空间
山鹰，才是它最初的意象
23
曾经，稻浪是土地的梦
月色是梯田的梦
炊烟是山村的梦
山外，是山里人的梦
后人，是先人们的梦
第三章 喊
24
水井流干了泪
似给山村最后的嘱托
或替山村呼唤
25
那些山路
在杂草间等候，一片树叶
一缕阳光
一双带着体温的脚
痛风，只是脚对山路的病态思考
26
两棵枫树并排着
站在山顶
顶住袭来的北风
所有的山路蜂涌而至
杉树和松树
以及不知名的灌木
争相站到高处
为山村代言
27
土地沉沦
露出心脏和肋骨
种子陷于泥土
不能开口诉说春风
28
没有了小麦
没有了稻子
所有的风被田埂私相授受
每棵杂草都想占山为王
野树都在开疆拓土
油菜向马鞭草俯首称臣
向日葵怠于追逐太阳
莱园，山河沦陷
29
不论走近还是远离
每时每刻都能感受一片土地的
快乐与忧伤
30
山神不再附体于石头或山峰
离开祭祀
它们开始互相庇佑
石头的坚强和血脉
31
反复走在山间小路
希翼把睡僵的山村捂热
唤醒
第四章 醒
32
风，以5G的速度吹过来
那些沉睡的事物醒来
关于振兴的信息，在田间地头
传播
在松涛声中此起彼伏
33
罗干溪流，向着长江
向着大海
山路，冲出草丛，拉住兰海高速
种子结束了休眠
生锈的镰刀，再次将自己
别在板壁之上
34
车前草，虎杖，柴胡，板蓝根，麦冬草，苦蒿，水猪麻
长期被忽略的事物
过了二0二二年的冬天
将在油菜花与秧苗之外
回到季节中心
35
村民开始整修房屋
山村像久病初愈
每见一次
它都会正一正身子
36
躺在后山的草地
携锯子草一起接受阳光
重回童年
与土地同生共荣
37
土地在呼喊
让一场雨水泛滥
石头里的鱼化石正在复活
所有的根抱紧山寨
山村有幸福的快感
38
在山村未睡醒之时
春雷，是季节最后的引信
39
远方没有尽头
柏油路柔软
如留恋的眼神，或期待的目光
山村长出重生的脐带
第五章 归
40
与村民谈生与死
谈新冠对一棵树束手无策
谈每一块田地的未来
41
带顺流而下的泥沙
重回根部
带漂流而下的落叶
再回枝头
带上日渐衰老的身躯，重回母体
42
灵魂不在巅沛流离
生思归之心
灵魂挣脱身体
踏上归程，将心安放
第六章 兴
43
喇叭声，从汽车的肺页爆发
野草不再颓废
庄稼苏醒，泛绿色的荣光
山村露出安详
44
烟花绽放
村民的理想，遍地开花
身处异乡的人
怀揣一轮明月
45
道路开始生长
连接北京，连接福建
连接田间地头的幸福
连到迷失的心上
46
至此，我们怀念水
怀念薪火相传的乳房
靠近每一颗露珠
靠近村民粗扑的理想
水有火炬的材质
被太阳一一点亮
47
新时代是一张版图
乡村是三维的
风说来就来
吹出小村的青绿
吹出梦的凸兀与轮廓
48
开始铸造我的锄头和犁铧
用铁质触发土地的高潮
修复我的水车
让一滳滴水逆流而上
编好晒席
晒干天空的阴霾
49
春雷，正洞穿一切障碍之物
大地不再沉睡
天空睁开了眼
50
柿子树，从院坝出发
走过手机屏
在村民心中开花
51
土地一直在延伸
到工地车间
到每一条颤动的生产线
山民的后代，有大山的质地
在山外种植梦想
52
山村眺望着城市
城市回望着山村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