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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社会小说《北京的雪》
——欧阳如一
张振庭没等到京开公司四万块钱一套的西装,也没等到每月六万块钱的工资,他们“三人内阁”也没宣誓就职,这件事就被无限期地搁置了下去。京开公司的许多事情都是这样,这只是一个三口之家的公司,不知道那些大家族管理的公司会怎么样?如果不实行所有权与经营权的分离,即使有一位至高无上的家长,家族企业都面临着决策困难。
受到好消息的鼓舞张振庭又买了第二套房。
张振庭刚结婚时没买房子,他们租房在百子湾附近的一个小区住,两室一厅每月的租金要六千块,张振庭已经在同一个小区搬了三次家,因为房租年年涨。可薜小曼对这种“寓公”的生活很满意,说:“国内住宅的‘租售比’这么低买房子不合适,你不如攒钱到美国买房子。”可他们还得搬家,因为房租又涨了,而且薜小曼不敢住住过张振庭前妻的房子。
“房屋租售比”是个经济学的概念,说得是房屋的租金与售价的比例,国际标准通常为1:200到1:300,也就是每平方建筑用于出租要200到300个月、12到25年才能收回成本。北京的租售比是1:500,要41年才能收回成本。中国的工薪阶层大多是“房奴”,工作一辈子到退休才能付清房贷。可是经济学家们没看到中国的房市会有连续二十年的牛市,北京的住宅平均长了五到七倍,而同时期的工资却涨不到一倍——这就意味着买房的投资价值巨大,将来一出手就是一大笔钱,租金就当是贷款利息了。但你得赶上房价上涨的好光景,如果买在了最高点、到手就一路下跌你就惨了。张振庭的一位女徒弟夫妻俩月薪才两万竟然敢贷款买七万块一平方的学区房,一次性举债五百万,他劝她说中国的教育制度一定会有重大的改变,学区房现象不会持久他们不信,就掉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在房地产代理公司做总工的张振庭当然不会听在证券公司当过高管的薜小曼的话,他在买了东南六环那处东北朝向的公寓之后又买了对面小区的一处LOFT——带夹层那种,96平方,还是小三居,朝南,那真是改天换地!薜小曼仍不出一分钱,并且仍和张振庭生气,说:“咱们不是有房子吗?”她说得是她在大兴买下的一处住宅,160平方,当年每平方才4700,现在能卖到每平方7万,涨了14倍。张振庭很为这件事生气,他认为这是中国经济的怪胎,让有的人不劳而获。而薜小曼的另一处房子更离谱,是她前夫原来单位分的“房改房”,离婚判给了她,因为是学区房,她只花了3万过户费就卖到了500多万,涨了166倍!薜小曼在价位最高的时候把那套房子卖掉,把钱转到了美国给女儿办移民,中国人的钱就是这样流入外国的。张振庭从来都不眼红别人发财,也对自己的收入很满意,那是在没认识薜小曼之前,他常想:“你有什么真本事?不就是因为买对了房子吗?”更让他不平得是薜小曼的房子属于她个人的“婚前财产”,而他买的房子尽管薜小曼没出一分钱却属于他们俩的“婚后财产”。他就因为这件事总跟妻子生闷气,并且更加拼命地工作——他在经济最困难的时候有两处房贷还得每月还王总给他两处房子首付的借款,生活费仍由他一个人承担,妻子仍不出去工作,有一点安利的收入也不交家,让拿着高薪的张振庭也做了“月光族”。
张振庭的工作更勤奋了。他早上四点就开车上班,整个大楼都没人他就开始了工作,他的部门还在为贵人李做天大的事情,还是白做,公司和他个人没一分钱收入;上午十点左右王董事长会过来,还会说说贵人李给滑雪场办的事儿,重建和补偿的方案上面都通过了,钱还没到位,但总不会影响到高速公路施工,等待的时间不会太久;中午吃过二十块钱以内的快餐张振庭就会打车去这座城市的北边,中关村,他已经开不动车,就在路上睡一觉,尽管单程也要七十多块,有钱赚他就舍得。下午两点之前他会到另一家公司上班,老板姓“宴”,也聘他为月薪四万的总工,也在做一个天大的项目,宴总认为他虽然只上半天班却能给他带出一个设计团队,值。其实张振庭每天都会在两边干满八个小时,王总这边从早上五点到中午一点,宴总那边从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周六周日都不休息。他有时干到后半夜就在附近的旅店住下,第二天一大早再打车去“京开”上班,时间就会调整回原来的节奏,周而复始,也就是他每天不工作的时间只有八个小时,其中还有两个小时要用在路上。
在那一段一仆二主的日子里,张振庭表演了一出狄更斯著名的小说《双城记》,两边的老板一个是明的,知道他有一份正式的工作,一个是暗的,不知道他在外面有一份兼职的工作,可需要他的时候他必须立刻出现,不能出现就得找理由。假如王总在电话里问:“张总工,你在哪儿?”他就会说:“我在公司附近看一个项目。”王总如果说:“你什么时候回来?”他就会说:“半小时后到。”他会立刻和宴总说:“啊,宴总,我要到附近去看个项目。”反之,宴总来电话找他也一样,尽管他已经和他说好了他只坐半天班,可宴总有事还会立刻见他,他就必须立刻赶过去——和老板是讲不得理的。
和妻子也讲不得理,一天薜小曼打来电话:“哥,我想到你的新公司看看。”
“好啊,我给你地址。”头天晚上张振庭加班到后半夜就在附近的旅店住了一宿,看来妻子是来查岗的。
薜小曼那天是在附近开“安利”的会,她来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他们俩就在附近的旅店订了房,薜小曼说:“咱们这叫什么夫妻?你凌晨四点就上班我还没醒,你后半夜回家我已经睡了,想和你亲热一下都不成。”
男人越是劳累就越需要在女人那里充电,张振庭从床上跳起来说:“咱们这就洗澡。”薜小曼说:“你先洗。”
剩下的事情好像断了片,张振庭睁眼发现妻子已经不在身边,一看表才知道自己刚才打个盹,立刻拿起电话:“小曼,你去哪儿了?今晚不是在我这儿睡吗?”
电话那边说:“你对我不感兴趣,我都快到家了。”
这时候地铁已经停运,从中关村打车回家至少得两百块,再见面妻子就会把发票给他,钱就在他给的生活费中出,可他在两边都不能报销,她怎么就不能在旅店住一晚明天再坐地铁回家呢?只要十几块!
张振庭仍然像“大变活人”那样在这个超大的城市的两端随时出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穿帮,可他的工资已经达到每月八万,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把房子的贷款还上,他感觉宴总不会用他太久。
张振庭暗下决心一定要保护自己用生命和心血换来的那两套房子,不管《婚姻法》怎么规定,夫妻双方总不能一方累死累活,一方游手好闲;一方倾其所有,一方分文不出,如果薜小曼坚持婚后财产共有他就会提出离婚止损,他决不允许自己再犯上一次婚姻的错误,已经六十岁的他没资本再破一次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