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客
文图/梁成芳
走马上任的赵总经理和“八朝元老”的周主任，并排坐在柔软的虎皮沙发上。
一个年刚“而立”的本科生，一个已“知天命”。一个悠闲地吞云吐雾，一个焦急的衔杯饮茶。乳白色的水蒸气和缕缕香烟缠绕着，升腾着，弥漫着，充满了整个屋子。
新年后的第一个会议——召开就职演说大会，这是节前就安排好的日程，就是今天下午的事了。新任总经理原本不打算敬请上级机关的领导光临，可是办公室主任一再坚持要把上级机关的领导接来，而且要设法尽量多接几位处长、科长。（处长、科长是实干家，对公司发展很关键），年轻人始料不及的是，让了这一步，却带来了一个必须考虑的大难题——送客。
“赵总经理，这个调度方案，可比你的就职演说重要千百倍哟！谁让咱公司没有几辆高级豪华的轿车呢！” 周主任弹弹软中华的烟灰，瞧一眼赵总经理；见他依然喝着“潽洱”茶，就继续说道：“过去是以貌取人，以衣帽取人。形势发展到现在哟，老弟，是以车取人了，什么人坐什么车，什么车载什么人，学问可深了。因此说，我们送客人的时候，不能不讲究哟！”
可也是的。你想想，如果安排厅里的客人坐一般的轿车，局里的领导坐“商务”，那么他们的心里会舒坦吗？再如果，先把局里的客人送走，让公司里的客人等着，心里不骂大街那才怪哩！调度这趟车，真是件挠头的事。
“我的周大主任，你有高招就痛痛快快地亮出来吧！”年轻人显然有些不耐烦了。
“真要我出招，你还得恢复一条会议程序。”周办主任胸有成竹。
“哪一条？”
“总经理发表就职演说以后放电影，地点在古城旧影院。”
“哦？放场电影，一辆小轿车就能同时送走三批客人？”年轻人毕竟还有些孩子气，突然一下子来了兴趣，紧锁的眉头也舒张开了。
“嗯。只要一放电影，我就有办法用一辆‘帕萨特＇ ，保证他们一批一批满意地回去……”
“果真？”
周主任直起了腰，一板一眼地说：“在电影就要放完时，我陪同局里的客人抢先退出礼堂。等电影一放完，我们就走出大门，你就马上宣布一个紧急通知——”
“紧急通知！紧急通知！礼堂大门上头，发现有砖块脱落。为确保大家安全，已把大门暂行封闭。请各位走左侧的小门。小门窄，只能一个一个通过。希望大家不要焦急，不要拥挤，要……”
“这不是存心骗人么？”
“唉，这叫谋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嘛！再说，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哟！这一来，等一千多个到会者，一个一个、一个一个走出侧门，你再陪客人走出礼堂，那时，送局里客人的小车也就回来了，也就恭候在门边了，也就可以送第二批——厅里的客人了！”
“……那公司里的客人呢？”
“这好办。你就说，有几个业务上的问题要请教一下，把他们接到宾馆里，预先叫人备点菜，备点酒，等你们喝完，喝饱，小车也就回来了。”
“……上任第一次天，你就让我在公司里请人吃吃喝喝？群众不会戳我的脊梁骨？”
“领导关系搞不好，你纵有飞天的本事也没有用呀！我的老弟！” 周主任一仰，又把身体埋进沙发，大口大口地抽起软中华来。“加上你，我是咱们公司八任办公室主任了。见得多了。好多事，说是那么说，可是一旦做起来，照那么说的去做，就行不通罗！”
哗——年轻的赵总经理忽然站起身，将剩下的半杯茶踱在桌子上，水花四溅，心里狠狠地骂道：调度小车，倒调度起我来了！——不行，让一步也不行！我一步也不能让！
“嘭！”一声关门声带着一股冷风的挟持，赵总经理走出屋门。
周大主任看着办公桌上那只茶杯，望着窗台上那盆竖着毛刺的仙人掌，呆若木鸡。
2023.2.13， 于故乡狼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