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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社会小说《北京的雪》
——欧阳如一
北京京开房地产咨询有限公司突然热闹起来。
有一天宋明辉领来一个老外，拿着一条软尺要给张振庭量身材，张振庭问：“宋总，您这是要干什么？”那老外用蹩脚的中国话说：“先生，我们要给您办喜事。”宋明辉笑眯眯地说：“给您订一套CANALI西装，这可是1934年创立的意大利名牌，四万块一套，还没敢订最贵的。”张振庭家的衣柜里挂着好几套西装，最贵的不超过四百块，说：“这么贵的东西干嘛用啊？”宋明辉这才道出实情：“小王总给咱们三个一人做一套，用于宣誓就职。”张振庭想起古代君王就是这样对待重要客卿的，为了表示对他们“三人内阁”的重视，说：“这个好，就应当这么办。”
王有道经常来京开公司，他滑雪受过伤，走路有点瘸，听到钢板楼梯上一轻一重的声响就是他了。他一来他那伙人——谭会芬、朴雪飞、詹佳丽都会跟着来，股东钱小姐也加入到了他们那边，他们一来就会和大小王总见面，也会叫上张振庭和两位法律顾问作陪，每一次谈话都其乐融融。
“今年的滑雪形势不错，朴总他们抓了几个中小学校，专挑周六周日以外的时间来培训，孩子们学会了就会让家长带着来，家长也跟着滑，滑雪这东西上瘾，学会了就总想滑，中国要发动三亿人滑雪就得这么做。”王有道坐在王董事长常坐的位置，像这家公司的老板那样大咧咧地说话。
王董事长向在座的各位撇撇嘴，说：“朴总承包了我的滑雪场，我那一百万的承包金没交不说，利润我一分钱都没分到。”他话虽然这么说，却很开心，因为他们讨论的都是整个中国滑雪产业的大事情。
朴雪飞说：“我们就是为这事儿来找您的，九龙山滑雪场没进来之前看着还行，一进来才发现哪哪都是问题，都得花钱修，小詹，你把咱们拉的清单给王总。”
詹佳丽就用她那纤纤细手在一只精美的名牌女包里拿出一张表，递给大王总说：“王总，滑雪场的收入全都用来更新设备了，也算充实了家底，小东小西我没放在上面。”
王董事长看了说：“有你们这么承包的吗？我这发包的一分钱拿不到不说，还得倒找你们三百万？”却没有一点埋怨的意思，就因为他能拿到一个亿和这伙人的经营有关，他们真专业，昌平区政府到那边开过好几次滑雪场项目现场办公会。
钱小姐说：“这笔钱先放着，将来算谁的都行。王总、大庆，我们这次来是想跟你们说，不如趁热打铁，把咱们滑雪场的生意搞上去。”
王董事长冲儿子和张总工点点头，意思是：“以前她尽溜边，这回她来劲儿了。”说：“小钱，你早这么想就对了。”
钱小姐说：“假如那两笔补偿到位。”她瞅瞅公司的两个法务，这事情公开说也没什么，说：“假如那一个亿到位您打算怎么干？”
王董事长的打算是区政府的扶持资金和高速公路的补偿款先放在专门的账户上不动，等安全了再转到美国，说：“当然是投在咱们滑雪场啊。”
王有道说：“我作为第三方说一句啊，长安你的滑雪场虽然归了他们，你还是的股东。”
王董事长心想：“还有这么好的事儿？”张了一下手，说：“你啥意思，说吧？”
王有道说：“李仁贵只想拿钱走人，给他两千万现金也就够了。剩下的钱有王总你的一个亿，钱群芳的六千万、谭会芬和我的两千万——这是股份，不是现金；浙商或我们再找一个亿，总的盘子连资产带资金就算三个亿，你看咱们各方是怎么个股份比例？”
钱小姐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实现您打造中国最大的滑雪圣地的梦想。”
王董事长脸上的表情立刻激动起来，经过王有道这么一串掇、贵人李这么一运作、张振庭这么一畅想、朴雪飞这么一经营，九龙山滑雪场卖了一个亿又回到了自己手里——他至少占33%的股份，却今非昔比，有了两个亿的资金，做成北京最大的滑雪地产项目不是没有可能，这不是长袖善舞是什么？可他看看摆弄着玉石板指不作声的儿子脸上有表情凝重下来，就告诫自己不要激动，刚刚解了套不能再钻进去。说：“咱们可说好了，我那一个亿与你们无关，滑雪场改造的钱还得你们自己想办法，别打我的主意。”又兴高采烈道：“无论如何是好事，大庆，中午你请大家吃饭。”
王董事长特意请张振庭到“京开”在国贸中心的基金公司和他的夫人儿子说事儿，董事长夫人周导对张振庭格外客气，说：“张总工，以后您可得多参与我们电视剧的策划，您出的都是金点子。”
王董事长拿给张振庭一只包装精美的皮带，说：“朋友从日本捎回来的，你的皮带都磨开了花，是不是有学问的人都这样？”
张振庭笑道：”海南大学有个周教授，中国华侨史的作者，黑皮带磨成了白皮带还系在腰上，说不定那天掉裤子。”
王董事长开门见山道：“今天请振庭参加我们的家庭会议，就是要讨论那一个亿到账咱们怎么用，我们家三个人三种意见，你的话就尤其重要。”
张振庭问：“到账了吗？”
“还没有。”
“没到账说这事儿是不是早了点？”
王董事长自嘲道：“这是我最让我高兴的事儿。”
“那你们都是什么意见？”
王大庆说：“我跟我爹说，打造滑雪圣地是讲给政府听的，要做让王有道他们做，咱们要把这笔钱投在最赚钱的地方，比如我妈最近要拍的电视剧，快出快进，半年一个周期，回报率能达到30%以上。”
周导说：“把钱投给熟悉的行业并且是自己，当然最安全，特别是我们只做电视剧，不做电影，有浙江卫视和湖南卫视打订金，没风险。可我想最好能投个多媒体影棚，收租就得了，还能承揽些布景和道具的制作，这也是张总工您的长项。”她说话轻描淡写，却极有份量。
王董事长笑笑，说：“振庭，你曾经给大同古城提过建议，要搞个‘中华戏曲大观园’，假如咱们能说服大同国资委以土地和现有古建筑入股，你看这是不既是影视基地、也是旅游地产？”
张振庭发现这一家三口虽然意见不同目标却一致——安全，这才是决定任何投资的前提，说：“每个投资人都怕资金在账上睡觉，就容易犯冒失的错误，这件事我看钱到账再考虑都来得及，存在银行也有利息。”
周导赞成道：“是啊，账上有钱睡觉，人才睡得安稳。”
这就是女人和男人的不同，也是周导和王董事长的不同，张振庭说：“这笔钱至少要在账上睡一年，直等到王有道他们投资扩建滑雪场，他们不投咱们就得投，只有专款专用，才不会被算后账。”
王董事长向张振庭伸出个大拇指，意思是：“你行，有定力。”转移话题说：“我们在美国长岛的家旁边有栋房子，才七百万，大概有七百多平方，花园比我们家的大，你和小曼到底想不想跟我们去美国？我看你们不如把北京的房子卖掉一两处，买下那栋房子，不够我再借给你。”
周导也诚挚地说：“我和小曼都是基督徒，能聊到一块。”
这等于绕着弯给张振庭奖励，可张振庭想：“去美国也不和你们做邻居，咱们到底是两个阶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