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雅克·杜般（Jacques Dupin，1927－2012），法国著名诗人，美术评论家。从1950年代起，发表诗文集二十余部。伽利马出版社“白皮诗歌”丛书收入其《先见的身体：1963－1982年诗选》（1999）和《铁轨碴石》（2009）两部诗选。《颠蹶》收于第一部诗选，是杜般早期的代表作品之一。中译文原发表于《译诗》杂志2013年第2期，本次发表经过修正。
●
那些烧毁了的庄稼，你也都收回来吧！
然后远离此地！手要摊开，血要坚硬。
剖分的体内，还有一块陌生飞地；
是一条道路，在我的道路中；
是饥饿的空间，沙哑地欢喜着。
光依恋着干涸的急流，
嘴唇破裂……
远离此地！屋子已被收拾齐整，
风的矛柄正穿过它。
●
古老的农庄开肠破肚，
彼等的灯笼猛扣下来。
而他坐在桌旁，切着面包，
她则开始觉得痛苦……
真相破片横飞，
打进我的声音，却未能感孕它。
然而，毕竟在喋喋的死亡之外，
在被磁化的凶顽的叶子之外。
●
黑面包与净水的舌头。
当一把铁锹搅动你时，
天开始运作。
恋爱的肩膀变黑，
劳苦的肩膀扭结。
刚好还有力气
在沟谷里摇撼
我们连续的尸骸，
我的乱石的书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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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颈子比石头低，
你身体的赤裸
甚于这张花岗石桌……
倘若没有一根睫毛的雷音，
你还会化作同一个
光滑的不可捉摸的敌人吗？
在道路的尘土中，
在冰川的记忆里？
崎岖的爱情，返回来吧，
破除这身体的先见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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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长时间，是焦虑编着一只筐；
突然就有了这影子，舞出于火顶，
如一条更为暗昧的焰舌。
好长时间，是折磨是被怀疑的
果园弯缩，因缺乏我们的铁器。
突然就有了愤激的哽咽、最后的围墙，
还有这座被火建造并维持的、
敞开的、无可进入的房屋。
●
临终是一种轻浮，翩然旋转：
某个女人恢复青春，骇怪间
颓然倒地，好让天成为雪天。
森林的游走的闪电，你在何处？
有人告知我你的来临，
——好使我无从遇到你。
宾客们已从树下一一远离。
只剩下我。一颗星。又一颗星
更近也更暗，
它们相期于弛缓，
好用钉子钉住心。
●
高处的花园再次关闭，
只剩一阵拍打声，发自
小巧的临终，引人憧憬。
丑恶絮语的音步贬损你。
缩短你的日子吧，
掩埋你的工具！
●
我成为滚烫炉盘的一分子，
无知无觉……
我把你的孩子还给浪涛，
我在大海之前转过身来。
喧嚣与沉默同样充满敌意。
从它们手中夺回的言语
粗劣，却敢于出击；
陡然卷扬而起，
洞穿阴沉的天空，以它
天马行空的严密。
诗的模糊的最高点
矫正被抹去的路线。
●
静止已变成
一种旅行，纯粹而锋利。
单调的疯狂的天空
有一把黑暗的板斧，
你等着被它砍去头颅。
啊，你独目的巨大血液，
喷出吧，落下吧，
洒向衰竭的耕地，
我们死去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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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下陷阱，捕住惟一的微笑；
吹熄脸，吹熄脸的窒息，
在焦土的涂料下边。
即使她全然沦没，
我还有缺口可寻：
她的不在的脸，她惟一的赤裸。
我还有刃……
最后一次震动结成的果实
已在敲打天空白色的腰肢。
●
压低声音，等待着
某种可怖而简单的东西，
——闪电的收成
或碎石的崩落……
天空原封未动，它的近切
使牲畜群瘦骨嶙峋，
使火热的岩石出露，
使凋败的山峦气味重生……
疾风与饥馑的巅峰，
乏味的短歌，回归的愤怒。
比起命定的罢黜，
我更惧怕豁免之轮
用辐条将我绊住。
应许之地，塌方之地，
虽然有柱，虽然有鼓。
●
身体，你不会占据这个沟壑！
我挖掘着它，一晚深似一晚。
如一头陷入矮枝的野猪，
你践踏着，挣扎着。
女儿墙上的牵牛花，可记得
另一个身体，正匍匐在
深渊的琴键上？
把衣服和口粮丢掉吧，
你这黯淡的行巫者！
山体的滑坡
填平了伪诈的深度，
脚步下隐秘的凹陷。
伴随着夜风，静默飘忽而至，
从脱节的石头，从穿孔的心。
就在那一瞬间，你消失了，
如大海背上的一根芒刺。
●
我触摸你的泪和夜的草……
所谓致命的轻盈，
说的就是你吧？
光在我手中可会变成粘土？
好捏成与你相似的塑像，
啊，我的没有面目的爱情？
在斜谷之底，谁将编织
孩子们折下的柳条？
谁还能够死亡，
像光那样加重，
像静默那样增长？
●
扯裂的言语，
为一小口
被岩石扣留的水，
扯裂的言语，
长燃的火的粪土，
砌桌石的碎片。
李金佳，1973年生于哈尔滨。巴黎大学比较文学博士，现任教于法国东方语言文化学院（INALCO）。1990年代末开始文学创作，短篇小说《平沙落雁》获法国青年法语作家一等奖。出版汉语诗集《黑障》（2009年），法语散文诗集《梦的复兴》（2016年）。散篇诗歌创作，曾发表在国内刊物《读诗》、《译诗》、《诗探索》、《星星（散文诗）》、《诗刊》等杂志上。短篇小说多种，发表于内地和香港的杂志及网络媒体上。1999年始，担任巴黎诗歌杂志Po&sie通讯员，在杂志的框架下，将于坚、海子、也斯等当代汉语诗人的作品译成法语，于坚诗译文后于伽利玛出版社结集出版。另有汉译诗歌、诗论著作数种，于国内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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