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社会小说《北京的雪》

第六十六章：滑雪场占地补偿

——欧阳如一

王董事长从昌平区政府和G7高速公路工程指挥部的熟人那里得到了消息，他们是要给九龙山滑雪场扶持和补偿，想不到传说中的事儿真不是空穴来风，晴空万里的一滴雨竟然落在了自己的头上，这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可真正把这件事办成并且安全地落到自己的口袋里并不容易，来有大量的工作要做，这里还涉及到一个人——张振庭，他是他长期特殊关照的总工程师。

“振庭，‘中国北京昌平国际情景式滑雪基地’的项目规划就靠你了，得做到举世震惊的水平，合作单位、人手、费用，你尽管说。”做生意的人没有一个不夸大其词，王董事长也经常会把各个业务版块的销售额在后边加个零，却耻于动不动就在项目的名头上加上“中国”、“国际”等字，可自从张振庭从上海回到，说到贵人李为世界、为人类、为国家、为领袖做的大事后他就不再耻于拉大旗做虎皮了，这就是中国经济的特色，况且张振兴的想象力配得上这种称谓。

张振庭知道老板原来是不想发展建筑设计版块的，一是他看到设计院的日子并不好过，即使在北京房地产形势最好的时候也是求人的生意；二是他并不认为张总工是创意和设计的高手，因为他曾经在建设部干过，那里的技术官员都眼高手低，可现在他完全肯定了他的设计水平；三是他对掌握了核心技术的人一向不放心，怕发展起来把团队和设计项目给带跑了。他这次说“合作单位、人手、费用，你尽管说。”就是到了他必须花钱的时候，为了钓条大鱼，就必须准备香饵。张振庭说：“王总，合作单位得找，给他们交管理费盖章就行了，咱们没资质。人手临时进来不及，那就多给现在的人奖励，让他们的配合我就行了。至于费用，也就是这些。”他在从上海回来的火车上和薜小曼商量过，规划方案一定得给王长安省钱并且做好，因为到了他报恩的时候。

王董事长当然知道张振庭的为人，说：“这回我不拦着你，你就天马行空，放飞想象。”他知道自己那好操心的劲儿总让老婆儿子烦，员工们不说也一定知道他这一点，可他不操心行吗？除了张振庭，他做事比自己都认真。转移话题问：“你说贵人李真有那么硬的政治靠山？”

张振庭说：“吃他们这碗饭的人一般会打几张牌，一张是朝中有人。老舍的话剧《西望长安》您知道，说得是五十年代的一个真实的人物，他骗身份、骗荣誉、骗机票、骗生活补助费、骗组织、骗群众、骗女人，骗了三年才被抓起来，那时候骗子在中国可是稀有之物，老舍的这部话剧也就不那么精彩。”

王董事长笑了，他在北京“人艺”就演过这出戏，说：“咱们不管他骗不骗，能给咱们把事儿办成就行。”

张振庭说：“另一张牌是家里有座金山，就差点开采的小钱。马克·吐温的《百万英镑》世人皆知，人们会为财主们主动献上钱财，为了获得更大的利益，这种‘商业模式’万变不离其原理，屡试不爽，是永远的经典。”

王董事长打趣道：“北京就有那么一伙人，长年寻找李宗仁遗产，他们有详细的剧本、明确的分工、并且形成了完整的‘道具链’，就差没让李宗仁从坟墓中走出来，还有李自成宝藏、太平天国银库等不同版本，不断有人上当。”

张振庭说：“第三张牌就是有项目。有一年海南的一个土财主被骗到了北京天朝王伦大酒店，一层楼都是前门的一个超大工程的指挥部，各种机构和手续、图纸齐全，施工队排成了队，交10%保证金就给活干，当然会装模作样审查一下你的资质。那土财主一次就交了两百万，就等着干两千万的工程，过几天才发现那个局骗了好多人，要说他们的成本也不低。”

王董事长想起他们的狼狈相就好笑，说：“你也不接触社会呀，咋啥都知道呢？”

张振庭说：“第四张牌最难识破，就是特种技术，这些年不少有学术骗子骗国家经费和民间资本，最有影响得是上海交大的‘汉芯’事件，他们从美国买回芯片直接刻上自己的名，那能不通过评审吗？放了一颗大卫星，骗了国家上亿科研经费。”

王董事长说：“这就是‘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儿’。”

张振庭说：“还有一张牌就是装神开鬼。在我看来什么看相、测字、算命、看风水全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糟粕，却不断有人找出来炒冷饭。比如江西的那个神棍王林，是许多艺人和大企业家的密友，更是许多高官的座上宾。从暴露出来的案件上看，我党的高官里‘信仰缼失’者真不少。”他想起道士打扮的贵人李就好笑。

王董事长说：“他们是得了赃钱或干了坏事心里害怕，就想求得神明的保佑。”

张振庭说：“当然所有的诈骗手段，都是利用了当今的腐败，不是内外勾结就是利用政策的漏洞，都说亡羊补牢，犹未迟也，那是真怕羊丢，中国有些政策漏洞就是为了丢羊设计的，就总被骗子利用。”

王董事长说：“咱们这回可真干。”

张振庭说：“对，咱们这回可真干。”他知道一旦钱到了手，王董事长是不会投的，贵人李如果能拉别人投政府这五千万扶持资金就没问题，可如果他们卖掉滑雪场走人，就会出大问题，他作为一个设计者虽然没直接责任，可得处处小心。

王董事长怕耽误张总工做事，说：“那我就不打扰了。”

过几天王董事长又来了，说：“振庭啊，你说工程补偿的事儿咱们怎么办？”

张振庭知道老板说得是给高速公路做的雪道补偿方案，他在从上海回来的火车上和薜小曼商量过，这件事涉嫌作弊，他坚决不能参与。说：“做到五千万的占地和经营损失很难，只能在重新选址后的土石方和工程量上做文章。”

“那咱们能做吗？”

“这涉及到另一个专业，勘查设计，得首先测绘出地形，好知道土石方量，由此才能确定地下管线和护坡的工程量，这个咱们做不了，能做也不会被采信，因为是自己的公司，高速公路会派人到现在复核，得找个能镇得住他们的单位。”

王董事长知道张振庭在推脱，也是自己的公司不能“关联交易”，他也不想把两件高度机密的事情交给一个人办，说：“那我另外找人，你带他们到现场把事情说清楚。”

张振庭说：“好吧。”

第二天王董事长就带来了一位刘工，一听他们的诉求说：“这事儿我们常干，G7高速都是我的同学，只要搞定了他们啥事都好办，这属于‘隐蔽工程’，以后一覆土谁能看得出来？”

王董事长发现找对了人，问：“那再多做点吗？”他已经不满足只要一个亿。

刘工就拿出一个刚做的方案，说：“这家的情况和你们差不多，我给做了一个亿，通过了评审。”

王董事长向他伸出个大拇指，说：“各庄的地道都有许多高招。”——这是电影《地道战》里的一句话经典台词。

此后张振庭跟刘工跑了几趟九龙山，回来对王董事长说：“真他妈的腐败。”他指得是刘工不但要高额的设计费还要打点高速公路工程指挥部的钱。

董事长说：“没有腐败咱们上哪儿挣钱？”他已经不为社会的不公而“愤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