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偷瓜
文/孙立国
把偷这个字眼和瓜搭配起来,对当下的年轻人来说简直就是不知所云。但把时光倒流回四五十年,偷瓜这个场景就如鲁迅笔下的《少年闰土》里的看瓜那个场景大致相同,所不同之处就是偷瓜者不是猹,而是人。也不是选择在月圆之夜,大都是在风高之时。
在我儿时的上世纪七十年代,就曾听邻居爷爷讲述他们偷瓜的故事。尽管流年似水,四十年弹指一挥间,邻居爷爷已经作古,但他那段关于偷瓜过程的描述确如一幅鲜活的图画,牢牢的印刻在我的脑海中。那年月物资匮乏,夏季农村家庭里能有的零吃食只有西红柿,生产队里种植的那一片香瓜对每个孩子的诱惑力,不亚于现在的孩子对王者荣耀,别怪我瞎比喻,拿食物和游戏比喻,但真的很恰当。因为现在的日子,天好的食物也提不起孩子们多大的兴趣。但我们小的那个年月,能吃上生产队里的香瓜,真是太奢侈了。靠买?每家能买一次半次就不错了。剩下的大部分时候就是眼巴巴的馋着,那年月的瓜没有污染,生长期还长,不打农药,全是自然成熟。口感虽然没有现在打增甜剂的瓜那种齁得慌的甜,但非常受吃。直到现在,当年瓜的口感被味蕾珍藏。以至于现在每次吃瓜都不自然的拿现在的瓜和那个遥远的珍藏比较,然后是一次次的轻轻摇头。说起偷瓜,因为偷字为淳朴的庄家人所不齿。但偷的是瓜就例外了,就如孔乙己的窃书不是偷一样。因为在农村,有歪瓜裂枣,谁见谁咬这句俗语。也就是说,谁偷东西被大家知道了,再被人们唾骂的同时,搞不好还会被把偷来的东西挂脖子上游街。唯独偷瓜不会,老百姓也不耻笑,生产队也不认真处罚。相反会被在茶余饭后作为谈资来消遣时光。

我们屯地势低洼,不适合种植香瓜。临屯地势高,每年都种植一片香瓜。而看瓜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单身老汉,绰号老犟。听这个绰号就知道是人的性格。长得豹头环眼,络腮胡须。因为性格倔强,家里又穷,所以一直没有成家。别看脾气犟,但心眼不坏。有啥吃的都喜欢给屯里的孩子们。但就是一样不行,就是生产队的香瓜。因为队长知人善任,每到瓜熟了,看瓜人必然是他。他又一个优点,就是执行队长的命令不打折扣。没有队长发话,就是县长来了也别想吃一个瓜。他自己的吃喝可以给孩子们,但队里的瓜谁也别想动。那年月,家家孩子多,大通炕上晚上睡觉都是一排小脑瓜。耐不住孩子们的央求,家里的大人就只得去偷瓜。于是,趁月黑之夜,约三五个屯邻,老话讲二人不做贼,但偷瓜例外,可能潜意识里也没把偷瓜当贼。悄悄摸进瓜地。凭手感,稍软的就扭下来,放进口袋。这口袋也是那年月特有的产物,都是帆布料,比较结实。比麻袋更细长些,比较好扛。偷着摘大半口袋,用手掐住袋口,往肩上一扛就走。哪曾想,摘到半路就被老犟头发现了,他也有心眼,没有声张。而是不声不响的摸到偷瓜人身后,冷不丁的拽住衣服,然后才喊别跑。这一句话就炸营了,他拽住了邻居家的三爷爷。偏巧那晚三爷爷出门时仓促,把三奶奶的粗布花褂子披上了,没系扣子就跟着走了。老犟头一拽,就把褂子拽脱落了。三爷爷见看瓜人拽他,口袋一轮,瓜都抖落出去了。老犟头又顺手抓住了口袋。三爷爷一惊,口袋也不要了,撒腿就跑。老犟头追了几步也不追了。那几个人见三爷爷没偷来瓜,还把口袋和褂子也搭进去了。大家就每个人分出几个瓜给三爷爷,家里的孩子们像小燕崽那样的等着呢。回到家,尽管是三更半夜,但孩子们还是要吃上一个。然后把余下的藏进黑板柜里。并被大人反复叮嘱要在家偷着吃,不能拿到外面去吃。小孩子们边吃边点头。可是第二天,还是露馅了。人家生产队长拿着口袋来找三爷爷家。原来,那年月,生产队要分口粮,每家怕整差了,都用毛笔在口袋上写上名字。三爷爷仓促间穿三奶奶的花褂子走的,更没有想到写名字的口袋被人家收缴了。生产队长以为是三奶奶去偷的瓜,把花布褂子也拿来了。跟三爷爷说,管管你家的婆娘,老娘们太厉害了,三更半夜的敢去偷瓜。三爷爷赶紧唯唯诺诺的点头,嘴里说着一定管教。于是他们那个屯就流传说我们屯三奶奶老神叉了,敢三更半夜去偷瓜,并且跑的蹭蹭快。那个晚上的偷瓜经历,被老辈子人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说了几十年,直到他们那一代作古。
几十年改革开放,硕果累累。偷瓜已经成了遥远的记忆。但我还是期盼有那么一天,我们的天能回到几十年前那样蓝,水那样清。我们种植的瓜菜还不用打农药,自然生长自然成熟。我们不用去偷瓜,而是轻罗小扇,三五只流萤伴舞,闲话牛郎织女。渴了,拿起那没有任何激素农药的香瓜,止渴生津。然后,半世纪前的那段偷瓜往事,再给孩子们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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