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华章之偏执的记忆
文/秦海燕
春雨，下了十多天。
断断续续，淅淅沥沥，是一个小女子，心性狐疑、拖沓，急人，却奈何不得她。她太柔弱太细腻，连犯的错也带些令人爱怜的味道。
而且啊，有了雨意的滋养，眠了一冬的江南醒了，温婉，明艳，馨香。新颜一如旧貌，年年岁岁，江南不老。
冬寒退去，春暖了，人们换装了。多彩和时尚扮靓了行人的眼界，点活了一冬的沉寂。
树，有刚刚爆青的，有长出了新叶的，更有性急的干脆直接开花。江南有的是花，各色形状的花，一丛一片的，占尽风头。可惜啊，我叫不出那些树啊花啊的名。我只是一次次从树下花旁走过，看那些骨朵怎样鼓胀成花儿，然后瓣瓣骄傲在阳光下。洁白的，艳黄的，乌紫的，淡粉的——去年我还头一次看到了一树绿色花朵！不需再一一列举了，万紫千红，姹紫嫣红，争奇斗艳，千姿百态，明媚鲜艳，三月芳菲——那些词语大约都是江南之春催生的吧！有了那些树啊花儿，江南的空气都是香的，嗅觉在这里便格外享福了。
无处不花，无处不艳，江南是植物的天堂！大自然太偏心，她在江南精心调色，炫示着自己的创意！
街边有几棵玉兰花树——我在北方认识她的，那曼妙的身姿是我注视的目标之一。远远望去，每一树都是一首诗。那花瓣，在阳光下绽放，张开，一直张到朝外翻去，是容颜娇媚的舞女在卖弄身姿的柔韧；那奶白的色泽充满质感， 是健康活泼的到太过招摇太过青春逼人女子，令人心生嫉妒！春赋予的生机和活力几乎使那几树诗意洋溢到趾高气扬！
我不由要嫉妒这整个的江南了，我替北方的山水嫉妒这里的草木！
不过，这欣喜终究是短暂的，看过，走过，心情依然闷闷的。
天，终究彻底放晴了， 这是江南锦上添花的美事。
天气，更暖和了；天色，更清朗了！所有红的黄的绿的色更鲜亮了，空气中的香味也更浓郁了！
一大早起床，站在窗口，拉开窗帘，阳光顷刻间在眉梢眼缝里被切割成千丝万缕的彩线， 然后被大把大把的抛进房间。家，立刻亮堂了许多。阳台是一个温暖的世界，阳光几乎是痛痛快快泼洒进来，只在防护栏阴影处留些飞白。我打开窗户，伸出手，感受着春气。
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被唤醒，我想立刻飞奔出去！
下楼，一路穿行，进了运河公园，我太熟悉这地方了。
碧如兰的春水，开阔的草坪，发芽的灌木，盛放的花朵，婀娜的柳条，欢鸣的鸟，晨练的老人，学步的孩子，正在修剪花枝的园林工人，还有一个被春气感召而孤魂般游走的我......
懒得再描绘什么了，总之，晴空下的景美得令人心碎，你哪有心情蛰伏！
可就是觉得吵，太吵！轰轰轰的尽是噪音！
隔墙东望，高架桥上车水马龙；高架桥下马龙车水，也可想象。还有，也是一墙之隔，西边，古运河上尽是货运的船，发动机的轰鸣震得空气直打颤。
鸟鸣境不幽，今天还格外刺耳！
而且又分明觉得这里还少了些什么，少了些什么呢？
于是又晃晃荡荡悠回家去。
坐在阳台上，背上爬满阳光，很舒适，抱一本书发呆——这么好的阳光，这么好的春日，我就这样子读书——读书？一个人阴雨天在家读书，可阳光这么灿烂我还要在家读书？ 我用读书来支撑“高雅”，还是在消费光阴？我是在积极地追逐，还是在落荒而逃？
我用读书在逃避什么！
这阳光，这春日，好熟悉？
是啦，那种记忆那种情绪在心头泛滥多少次了，却一次次被强压下去——只要阳光灿烂，它们就来和我捣乱。然后我就这样坐卧不宁，就这样面着阳台，心情却背着阳光。
这里缺什么？
宁静？还有，那么一座山？
那是座土山，严格说来，只是座塬而已。不很高，一条条北向的小路向上蜿蜒到它的腹部，然后东西向蔓延成一条长长的坑坑洼洼的大道，道侧伴着一条水质并不洁净的水渠。过了渠，朝上走，一直上到顶头，便尽是平坦的田畴了。
那个塬顶啊，是我在阳光灿烂的日子经常登临的地方。上面树不多，视野开阔，想望哪里便望哪里，想走哪里便到哪里。切割成方块状的田间“阡陌交通”，没有车辆通行，所以那个静啊，你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呼吸声、甚至心跳的声音。远处地平线方向有黑影移动时，顺着风，你甚至能听见人家的谈笑声。在那里，声音被空气过滤得很纯净，一如那里的空气。在那里，你性情也不由柔和起来。
从前，心情不好的时候，我经常去那里。我一个人去，一路走，一路看低矮的灌木结出小红酸枣，看小野花的艳姿。春天时，会有小黄蜂出没一阵子，翅膀抖动的声音在空气里很柔弱。
那地方真是个静啊！找个地坐下，头上洁净纯蓝的天，笼住了这一片辽阔的田畴。猩红而圆的太阳是天空的眼，在那注视里，我忘了界外的喧嚣，我的时间滞留于那个空间，我怎么都不想离开！
我也常常和朋友一起去哪里晒太阳。
风轻云淡，草枯麦黄，不分季节，只要太阳好，我们便去。一路走，一路聊，然后在塬顶坐下晒太阳，晒整整一下午的太阳，就那样懒懒闲闲地在阳光下。
那时候，以为日子可以一直这么过，后来居然离开了，没来及和那座塬——那座北方的山告别。
城市真闹，经常想找个地方逃走，可无处藏身。
我于是闷闷地蜗居，我疑心自己患上“城市综合征”，或者叫“适应综合症”吧——我并不知道医学上有没有这种病。
小桥流水人家，这儿景美，尤其春三月的阳光。但它老让我产生幻觉和妄想，然后却发现自己身在江南。 江南，她是位精心妆扮过的女子，她太华美，我一直不愿走近她。她不知道我双脚踩过的那方黄土有多厚，她不知道我双眼迷茫过的那片天空有多阔，哭过笑过累过也幸福过的是一部不算乏味的小说。
我常常系念的方向，比不得这里的洁净和富丽。可笑的是，这世间偏偏还有对洁净和富丽水土不服的！
2010年3月于S城
作者简介：
秦海燕，女，毕业于陕西师大中文系。 做过教育机构教师和教育销售，当过主管、校长。现在中学从事语文教学并并负责责学生社团工作。多篇论文获奖。《语文报》、《教师博览》增刊、《扬子晚报》发表过作品，新浪网征文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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