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邓育秦
清晨,正在做饭,听见有人敲门,是谁这么早就来造访?不会是对门燕燕吧。打开门,果然是燕燕,只见她像春归的燕子满面春风,人还没进来,一大盘金灿灿的油角已经递到面前。我喜出望外,赶快接过来,好多年没有吃到油角了,无所顾忌地捡起一个塞到嘴里,香甜的美味触动了我的味蕾,这不就是我一直寻找的童年味道与愈远愈香的层层念想吗?不禁勾起对家的绵绵思念……
小时候,离过年还有十几天,家里都会支起油锅,炸麻花、炸油饼、炸丸子、炸豆腐、炸酥肉等各种油货,为求来年的日子油油润润、富富足足,当然,我爱吃的炸油角次次都不会落下。
正月十五叫元宵节,我们却连元宵是啥味儿都不知道,这一天不是吃饺子就是吃软黍面油角。油角的制作手法比较复杂,先把软黍面和好,捏成窝窝,蒸熟后捂到盆里再和成面团,揪成剂子,然后用绿豆红枣或芝麻、碎花生、白糖做馅料,包成半圆形,看上去就像钱包鼓鼓的,再用油炸。刚炸出的油角又酥又甜,不仅外皮在嘴里碎裂,发出咔咔的响声,就连内馅儿也能吃出几分爽香,大人小孩都喜欢。上帝给了我吃货的胃,却没给我土豪的身份,逮着了就大快朵颐,不打饱嗝不收兵。吃剩的油角储存起来,再吃时需要加热一下,放上一勺白糖,但热过的油角往往软塌塌的,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吃到嘴里也是黏黏的。
母亲还会做一种用小麦面粉做皮儿,蔬菜做馅的油角。母亲说这还是当年在西安跟一个广东街坊学的,她们俩互相交流,切磋技艺,学会了对方的制作方法。她取出一把粉条,放到油锅里,等到细细的粉条穿起层层的白裙子,关火捞出。趁着热劲儿,速速手起刀落,两厘米长的粉条脆就做好了。装盘备用的同时,请出沐浴过的韭菜,同样是切成两厘米长,混入炒好的鸡蛋,撒入盐和花椒粉,搅拌均匀。
母亲和面时不仅放了鸡蛋还放了适量的猪油,这样做出来的面皮是酥的。准备好了馅料,自然轮到面皮上场了,只见母亲拎起面团重重地摔在案板上,如此反复几次,用力揉至光滑,面团就在她手中渐渐延伸成一条条长蛇状。再剁成剂子,滚动擀面杖,一转眼的工夫,一个个油角皮就在她翻飞的手中诞生了。
母亲说,要想做出脆香的馅料,粉条脆一定要等到包之前再混入,不然就会被韭菜的汁水濡湿,失去了脆感。那时候,我最喜欢看母亲包油角,半边馅料压入,对折间,用手指沿边一路轻捏,顺着她指尖移动的方向,就会有一条像麻绳一样弯弯的花边悄然生出,让平淡的油角多出几分姿态,形状似弯月又似元宝,因此被赋予家肥屋润、钱包饱涨的好意头。一家老小坐在桌边包油角,唠唠家常,欢声笑语,不知不觉满满的两大筛子油角就包好了,可母亲还是觉得送亲友不太富裕。
炸油角也是有讲究的,最好用老家的柴火大灶,油温太高容易炸焦,太低面皮容易起泡,六七成最佳。炸的过程中还要不时翻动,确保两面颜色均匀,才能完美出锅。炸出来的油角闪着金灿灿的光,黄亮酥爽,芳香宜人。一个个大小一致的油角,头上顶着一簇簇花边,饱满的身体,油炸的金黄外皮,阅兵队伍似的排列得整整齐齐,令我垂涎三尺。
我循着记忆去探索,就看到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总是跟在母亲身后看着,站在厨房门口不停地问“好了吗?炸好了吗?”母亲一边把包好的油角放入油锅,一边笑着回头:“再等一会儿,小馋猫,你别进来,小心烫着……”刚出锅的油角太烫,可心急的我总等不及,一出锅就拎起它的尖角,高高举起,呼呼地吹两下,一口咬开,任韭菜的香、粉条的脆、鸡蛋的软糯、豆沙的甜在口腔中碰撞出绝佳的滋味。
小时候,做油角是最快乐的事,一家人围在一起擀面皮、包油角、下锅油炸,每个环节都很讲究,这样炸出来的油角吃起来才酥化可口。我包的油角花边总是捏不紧,一下锅就炸开,为图个吉利,大家都不让我说“裂”了、“破”了,让说“笑”了才对。
《舌尖上的中国》里有一句话:“每个人的肠胃实际上都有一扇门,而钥匙正是童年时期父母长辈给你的食物编码。”打开我心中那扇门的密码就是这一碟炸油角吧,当它勾起我的记忆,家就成了我一辈子忘不掉的馋。小巷岁月深,炊烟香味浓,一口油角香,三秋皆念想。母亲的炸油角,在那些贫瘠又乏味的岁月中,渐渐润成我心头挥不去的故乡味道……
咬一口燕燕送来的油角,香脆的美食在舌尖上翻滚,熟悉迷人的味道竞相绽放,恋恋不舍地吞下去,享受着惊喜与美好,在这红红火火的喜庆新春,魂牵梦绕的思乡之情得到了慰藉。
“闲观人间烟火色,慢品世事岁月长”,无论到了哪个年龄,都要把自己对生活的热爱融入到漫长而平凡的岁月中。
2023年2月8日
都市头条编辑:张忠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