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吕志平

母亲姐妹俩人,她为长姐,我还有一个姨。在母亲十一二岁时,她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姥姥去世了,姥爷续弦给她找了个继母。在我的记忆里,对姥爷的印象模糊、朦胧,只记得母亲带我去过几次。
从我们家到姥爷家的直线距离也就是三四里路,中间隔着一条南北向的河流,河上有一座木桥。由于年代已久,这座桥已经摇摇欲坠,几乎坍塌。两侧没有了护栏,只有几块还没有腐烂的木板铺在上面。
母亲每次带我去姥爷家都是走着从木桥上去,走在上面总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后来木桥完全坍塌,只能多绕五六里路才能到达。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总是日夜操劳,总有忙不完的事和干不完的活。白天下地干活,回家洗衣做饭。那时没有钱买肥皂,遇到难洗的衣服母亲就用一个旧筐,里面铺一些烧柴做饭的草木灰,往上面倒水,让水过滤到下面的盆里。
据说这种水能使衣服洗得更干净。母亲一盆一盆地洗着我们的衣服,冬天双手冻得通红也不知停息。我家的凉衣绳上总像联合国升旗一样,有一片一片地晾晒着的衣服。
到了晚上,忙完了家务,等孩子们入睡了,母亲坐在煤油灯下给我们纳鞋底、做鞋子,或缝补破了的衣服。有一天晚上已经很晚了,我一觉醒来,看到母亲还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给我们纳鞋底。她用锥子使劲扎一下,接着就把针线穿过后把线再使劲拉一下,有时把锥子在头皮上蹭一下。她一直这样反反复复,不知疲倦。注视着她那瘦弱的背影,懵懵懂懂的我眼睛有些湿润。
第二天,母亲还得接着打“隔被”。就是在矮的吃饭桌上或面板上先抹一层浆,粘上一张纸;再抹上一层浆,粘一层旧布在纸上;抹一层浆,粘一层旧布,这样大约三四层旧布就可以了。放在太阳底下晒干,这是做鞋底的最重要的材料。乍看上去其图案有点像僧人的百衲衣。
母亲一生养育我们七个兄弟姐妹。我有三个姐姐,我排行第四,我还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小妹。
三个姐姐还能帮助母亲分担一些体力劳动。她们受的苦要比我多,因为我是家中第一个男孩,母亲能让我有饭吃、能吃饱,还经常给我开小灶。
记得她们帮母亲在碾子上碾榆树皮的情景。那时没有吃的,粮食少的可怜,人们为了糊口把榆树皮割下(沿树干的竖向割一块,这样树就不会枯死)晒干后在碾子上碾碎,再用箩过滤细,母亲就用榆树皮面(粘性强)和别的粗粮面粘合在一起,再将野菜或加工磨碎的地瓜秧混合在里面,放在锅里蒸熟给家人吃,然后单独给我做细玉米面的糊糊粥。
也许是家庭环境的缘故,母亲做事总是小心谨慎,说话轻声细语。有一次,同村一个比我年长六七岁的侄媳妇和我唠家常,在聊到我母亲时她说:“你家二奶奶可是个大好人,一辈子没有和别人吵过架、拌个嘴。还是个大善人,哪家有难,她都尽力帮忙。”
母亲向来节俭朴素,全部心血都倾注在这个家上。1995年父亲得脑中风,偏瘫在床不能自理。母亲为了不耽误儿女们过多精力,日夜照顾左右。
父亲爱吃炖豆腐,母亲几乎天天等着卖豆腐的来。有时候正忙着,一听到卖豆腐的梆子响,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去买豆腐。
每次不多买,够父亲吃的就行,她说她不爱吃。有时我买几个鸡腿带回家,让她吃一个,她又说她咬不动。当时我也没有多想,真认为是这样呢。现在我回想起来,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我们家子女多,家境不宽裕,她是想省下来让父亲多吃一些。
家里有一个常年卧病在床的人,一般来讲屋里的气味不会好闻,但在母亲的照料下,父亲的衣服被褥没有难闻的味道;屋子里简陋的家具总是那么一尘不染;地面也是打扫得干干净净。
2003年,在父亲去世前一个月的一天夜里,由于日夜操劳,积劳成疾,恍惚中的母亲下意识地下床给父亲做饭,突然摔倒在灶台前。当我知道母亲住院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了,是大姐和大姐夫雇出租车把母亲送到医院的。
我赶到医院发现母亲双眼紧闭、呼吸急促。做了各种检查后,医生告诉我们,由于多年忧虑,再加上摔了一跤,大脑可能有损伤,只能等待奇迹出现了。
五六天后,在儿女们的呼唤声中,母亲睁开了眼睛,但眼神游离,目光呆滞。我们一声声地喊她,她就是没有一丝反应,她不认识她的孩子们了!
我们继续给母亲治疗,等待她清醒地恢复意识。我每天都和医生沟通,咨询最好的治疗方案。
那时医院的医药费对我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压力。我们夫妇俩工资不高,也没有多少积蓄,多亏姐姐、弟弟和妹妹四处筹借,尽力地帮衬着。
又过了五六天,母亲病情依旧如此。医生说没有啥好办法了,再待在医院也没有意义了,回家调养吧。
我对夫人说:“咱们让老娘回家养着吧。”夫人以为母亲回家调养的原因是因为我们负担不起昂贵的医药费了,她说:“就在医院调养!你只管在医院陪着老娘,随时和医生沟通,我去借钱。不要因为沒钱耽误了治疗,等到经济好转了,你想起来后悔。”
回家后,我们兄弟姐妹商量,不把父亲和母亲分开。父亲虽然身体不能动,但头脑清楚,免得他挂念母亲。父亲见到母亲的那一刹那,眼泪一下子充满了眼窝。
母亲与以前相比判若两人,那个处处为人着想,轻声细语的老娘再也回不来了。她想吃啥就要啥,想去哪里,就是爬着、挪动身体也要去。劝也劝不住,拉也拉不回来。
老爹在床头,老娘在床尾。面对两个病人,我和大姐商量说我们七个子女轮值吧。有人说“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她们没有分得娘家的家产,当然也没有义务给父母养老送终。但我家的姐姐妹妹格外孝顺,她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尽心尽力地侍奉着爹娘。
在父亲去世后不到半年母亲也走了,那一天是农历八月十五,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中午我们围在母亲身边,她静静地躺在床上,目光把我们一一打量个遍,她慢慢地闭上了眼晴,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她是那么平静,那么安祥。也许母亲觉得她和她的儿女们已经团圆了,他们已经长大,并且已经成家立业,没有什么可挂心的了,她要去天堂和父亲团聚了。
转眼母亲离开我们有二十个年头了,每当夜深人静,我遥望天空时,总有一首歌浮现在脑海里“我想天堂一定很美,妈妈才会一去不回……妈妈是天上的星星,眨着眼睛,在我迷失的黑夜指引我前行……”。
作者简介:
吕志平,男,本科学历,高级英语教师。一九八二年进入山东省德州市临邑县第一中学,从事高中英语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