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人日记
我在沿海小城的一所精神病院当医生,一天,几个人架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走进我的诊疗室:“医生,救救我的丈夫吧。”为首的中年妇女急切地说到。
“怎么了?”
“事情是这样的,我家靠打渔为生,一个月前,我的丈夫出海捕鱼,遇上了大风浪,人跟船都失踪了,急得我一家人几天都没睡觉,本以为是凶多吉少,没想到昨天,丈夫驾着渔船平安归来,可不同以往的是他的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大同洲’,追问他,他又诡异地笑起来,婆婆说他可能是被吓出了精神病,就让我和两个堂弟把他架到您这里来了,我丈夫以前读过中师,教过几年书,平时很爱写日记,日记本不离身,这不,我把他最近的日记本带来了,请医生看看,帮帮我们。”
我双手接过日记本:“初步判断,您的丈夫可能是患上了急性应急障碍或反应性精神病,等我看了您丈夫的日记再做进一步判断吧。”说完,我翻开了病人的日记本,立刻被上面工整有力的字体吸引住了,这本日记刚好是一个月前开始写的,第一篇是这样的:“5月1日,晴,劳动节,我还在劳动,两个儿子的大学学费还没凑齐,母亲的药费也还差点,房贷还有一年还清,似乎要解放了,车子开了十年了,该换了,同学李虎都开上保时捷了,可我还开着这辆大众,感觉比人家矮了一大截,打算给自己放半天假,太累了,正当我躺在沙滩上晒太阳时,好巧不巧遇到了我那拥有几千万家产的表叔带着他一家来晒日光浴,话说我这表叔真个是拼命三郎,年轻时每天工作十五六个小时,每年只在过年休息两天,四十来岁就买了十来条近海渔船做租赁公司,如今五十五岁拥有上百条渔船,表叔还是一如既往地教训我‘这么好的天气,怎么不出海打鱼呢?’,我问到:‘打那么多鱼干什么?’
表叔说到:‘可以卖更多的钱,买很多条渔船,像我一样做租赁公司。’
我问到:‘然后呢?’
表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然后,你就可以悠闲地躺在海滩上晒太阳。’我笑着说:‘我现在不正是躺在海滩上晒太阳吗?’
表叔皱了皱眉,开着他的玛莎拉蒂离开了。
听着表叔的玛莎拉蒂发出的不同凡响的声浪,我不禁感慨,真是虎父无犬子啊,据我的奶奶讲,我的舅爷爷,也就是表叔的父亲,很有出息,年轻时到工厂扛钢材,别人扛两百斤,他个子不大却扛四百斤,工钱是别人的两倍,在村里买了好几亩地,把地契和银元装在坛子里搂着睡觉,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以为是进贼了,赶紧把银元和地契倒出来数,一晚上要折腾好几次,舅爷爷不停地扛着四百多斤重的钢材,口袋里的钱越来越多,购买的土地越来越宽,身体却越来越坏,终于有一天,吐血了,去世了,而他的土地也被解放军收走了,他只在他曾经的土地上垒起了一座两米多长一米多宽的土坟。
头顶的太阳突然闪过一道黑影,我心头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应该是我看花眼了,可那道黑影是那么地分明真实,一闪而过,不管怎样,我得小心点。天气预报说最近今天都是晴天,还是再去打几十斤鱼吧,免得表叔看见了又说我。”
第二篇日记这样写到:“姑且记作5月10日 暴风雨 感谢老天留了我一命,这么大的风浪我和渔船居然毫发无损,我现在漂流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貌似是一个大岛屿,目测长度有几公里,这里风平浪静,岛上各色的鲜花盛开,硕果挂满枝头,还有一些低矮的建筑隐藏在花丛中。我的心似乎平静了一些,突然,十来个人出现在我面前,他们的穿着打扮跟我居住的城市的人差不多,口音也很相近:‘你来自哪里?’
我说了自己的籍贯姓名,为首的中年人说到:‘离我们不远,我们这里叫大同洲,我叫李鹤云,是大同洲的治安队长,我们的主事人叫张南山。’
我问大同洲隶属于哪个省哪个市,李鹤云说这里目前不属于任何国家,我就有点奇怪了,按现在的科技,这么大的岛屿应该早就被发现了,李鹤云也不解释,说:“我们先去见见主事人吧。”
在一座低矮的集装箱房屋里,我见到了主事人张南山,问起了现在的时间和大同洲的情况,张南山说:‘我们这里可不像你们用的是公元纪年,我们这里是大同纪年,以孔子提出大同理论的时间为起点,今天是大同2523年5月10日,也就是公元2023年5月10日。’
我不由得一惊,难道我在海上漂流了十天吗?张南山继续说到:‘我们这洲面积六平方公里,人口五百多,人人讲信修睦,我们这里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有救助中心,有养老院,每个人有十亩私田,全洲有三千亩公田,每人需要在公田服务,我们的房子都是集装箱,造价低廉且能预防地震,我们的交通工具都是小排量的廉价汽车,我们这里的居民只需要每天工作三个小时,每年工作一百天就能过得很幸福充裕,剩下的时间就是节日,今天你刚好赶上我们的枇杷节,一起去庆祝吧。’
我跟着张南山到了广场,只见五百多人都齐刷刷坐好了,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水果和干果,一筐枇杷又大又黄很显眼,广场中央烤着一头牛和几只羊,几口直径超过两米的大锅里咕嘟嘟炖着鸡鸭鱼肉,香味弥漫开来,广场四周开满了鲜花,各种彩色的鸟儿停在树枝上,梅花鹿,丹顶鹤,孔雀在树下悠闲地散步,更远的田地里,有农场,有牧场,有池塘,庄稼绿油油的,果树上的果实缀满枝头,牛羊成群,鸡鸭鹅在草丛里觅食,池塘里荷叶迎风起舞,鱼儿在水中欢快地游弋。
张南山递给我一块烤羊肉和一杯清酒:‘接下来还有联欢会,完了还有体育竞赛,成绩优异者将会获得一些奖励,我们这里按需分配,没有偷奸耍滑、作奸犯科者,权力和财物都是公有,人人向上向善,至于那治安小队,现在就是抓抓蛇虫野兽。’
我吃了那块羊肉,喝下那杯酒,感觉神清气爽,突然挂念起家中老小,于是对张南山说:‘感谢张先生的盛情款待,只是我很想回家了。’
张南山挽留了几句,见我执意要走,便指着一条狭长的小河说到:‘你顺着那条河走,一会儿就到家了。’
我道了别,驾着船,感觉只过了一个多小时,小城熟悉的风景就出现在我眼前了,回到家里,妻子说我失踪了一个月,看看日历,确实是这样,可我明明感觉只在大同洲待了几个小时而已,难道真的去了仙境,书上不是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吗?我给周围人讲我的奇遇,可没有一个人相信,他们都把我当成精神病了,想想眼前这苦闷内卷、压力山大的生活,真想回到大同洲,大同洲,大同洲!”
我看完“病人”的两篇日记,突然感觉到力不从心。

作者简介:唐亮,1986年11月生,籍贯四川省南充市蓬安县,曾担任高中语文老师和政府文秘,西南大学教育硕士研究生毕业,本科学习行政管理和汉语言文学专业,中学二级教师,农业职业经理人,原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武术协会会员,发表作品四十余万字,文章、书法、演讲等多次获得国家省市级比赛一等奖等,现准备返乡隐居,建立自己心中的“理想国”“乌托邦”“桃花源”“香巴拉”,真心希望找到同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