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农中往事(三)
鲁海
农村中学,学校周围就是农业,农村,农民。许多“一头沉”的老师,回到家里就是农民。若非架在鼻梁上的近视眼镜好像代表着知识或学问,朴素的语言,沧桑的容颜,朴素的装束,与农民没有什么区别。
可学校总是灵魂的高地,富有诗意和激情。英姿飒爽的学生,青春勃发的年轻教师。因此,这里偶尔也酿造古朴与现代的碰撞。
1985年9月16日,我和赵玉彪老师经过长时间谋划,准备拿出几个月的积攒到聊城买套自认为“像样”的衣服。上午九点到达聊城,几个小时的时间踯躅在古老城区。我们为自己确定了“三不进”的原则:大商场不进,小商场不进,时尚之地不进,概囊中羞涩也。午后时分,在光岳楼北侧商场看中一套西服。价格合适,款式新颖,颜色适当。经讨价还价,反复试穿,最后以78.87元买下。赵老师买灰色的,我买咖啡色的,同一号码。其实,买这套西服我们颇为忐忑,除了花钱,重要的是那时候学校还没有西装革履的装束,尤其是整套西服,花钱买了能不能穿出去,心里嘀咕。
西服买回之后,既兴奋又不安。几个哥们纷纷过来看热闹:“吆喝,后面开气的,方便放屁的吧”。既然买了总得穿出去呀。于是乎,趁晚上影影绰绰的先穿一件上衣适应一下,然后换下上衣再穿西裤。最后,一整套全穿上。的确是板正舒服,精神了许多。此后不久,西装在年轻教师中盛行开来。
然而,就和任何新生事物一样,总是有人喜欢有人厌恶,有赞赏有反对。“西服热”虽没引起轩然大波,却也触动了某些人的神经。“啧!啧!看那衣裳,敞拉着怀,连个领扣都没有,穷腚带眼”。
其实,西服只是个引由而已,本来就有个别人对年轻老师背地里指手画脚:“年轻的没正形儿,整天嘻嘻哈哈,不成体统”。于是,那居心叵测的个别人为我们封了绰号“胡溜湫(胡刘仇)”。
我觉得,一个公道正派的人,如果真心真意地关心、关注、关爱年轻人,完全可以理直气壮、光明磊落地正面批评指正,没必要处心积虑,遮遮掩掩,做那些龌龊下流之事,愧对为人师表。
我上初中的时候,李德昌老师,授课能力强,语言诙谐幽默。有一年夏天,物理课上有个男同学趴桌子上睡着了。李老师举起右手,一个粉笔头掷过去正好砸在那同学的头上。李老师说:“那位同学你醒醒,大热的天,别把眼珠子捂了”。那位同学睡眼朦胧,脸像鸡下蛋一样,一下子红了。
我当了老师也有意识的模仿。一次课间操,有位同学跑去树林子玩耍,耽误了上课。教室门口,我把他叫住:“你跑树林子里干嘛去了,找地方上吊不是?带绳了吗?”太过分了,简直是侮辱!这位同学没有吱声,我却为此耿耿于怀,心中有愧。
批评也是一门学问,应该讲究方法和分寸。学生年龄大了要脸面,言语重了伤害自尊,轻则影响身心健康,重则酿成悲剧。
任何事情都要将心比心,换位思考,尊重是相互的,爱护也是相互的,只有发自内心的爱护才会赢得发自内心尊重。大人对孩子,首长对战士,干部对群众都是如此。年轻老师对待学生更需要换位思考,因为我们刚刚走出校园,不久前也还是学生,没有高高在上的资格。
除了批评的艺术,还有个相互理解问题。比如,我和仇长义那次去济南,因为天色已晚,误了车次,又未及时与校领导沟通补假。结果误了大事,如果强调客观,交通、通信不便,理由则是苍白无力的。因为本来有错误,贻误工作,领导批评理所当然。那怕言辞激烈,那怕满腹冤屈。因此,批评和接受批评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1985年,五彩斑斓的时节,学校迎来几位来自聊城农校的实习生。这些同学是根据国家要求专门为农中培养的师资。学生来自全省各个地市,学期一年半,竟然是大专班,让我们这三年的中专生羡慕不已。与我们上学时候相比,实习生们的颜值、能力、精神风貌全面提升。他们好像从太平洋吹来的一缕春风,给师生带来无限生机。
实习生吃住在校,听课、研讨、试讲,有条不紊的落实各项实习计划。他们的专业课分别由我和仇老师给予授课指导。跟我实习的有位马英美同学,家是淄博市博山区南博山镇的。她勤奋好学,朴素谦逊,性格低调。
1986年初秋时节,我接到县农业局的调动通知。既然这类学校失去了生命力,我们也就自然地完成了历史使命。县农业局张久德局长给我三个选择:县棉花原种场,肖庄或博平农技站。我思考后最终决定去博平镇。
我把农业局汇报学校后,学校安排了丰盛的送行宴,席设会议室,由赵生昌和等领导陪同。说实话,两年来学校对我和长义一直是高看一码厚爱一层。1985年教师节期间,学校为我们每人配备一套沙发,那是其他老师绝对没有的待遇。
本次送行宴席也足够隆重,一般老师调动是不可能的。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由于我不胜酒力,加之离别的复杂心情,脑子失控,耍起酒疯。好在赵主任处惊不乱,掌控局面,否则丢人了。学校好心好意地招待,本应感恩戴德,反而吹毛求疵,纯属不识抬举,不知好歹!这件事,几十年来深埋心底,耿耿于怀。如果我们把这事,其中也包括那位怒不可遏,撸起袖子准备拳脚相加的朋友都归结于年轻的话,算是给自己抹抹脸、遮遮丑罢了。要调走了,工作孬好另当别论,倘若挨顿揍,那真是笑话了。好在人家宽宏大量,留一点脸面。
斗转星移,光阴荏苒。一晃几十年,我和我的同学们早已青丝不再,两鬓斑白,准备“奔六”了。英姿勃发,青春年少,成了爷爷奶奶、姥娘姥爷。更有不幸者与世长辞,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在这里,我们深切缅怀仇长义老师,但愿灵魂安放处,烛光莹莹,有诗书相伴。
两年,对于历史的长河可谓一瞬,而它却成了我生命中不可割舍的重要组成部分。那些人,那些事,那些日子,念念不忘。
在那里,我迈出人生之第一步,实现了由学生到老师的身份转换。
在那里,我丰富了人生阅历。我们的档案中有一段名字记载,那个名字叫“老师”。
在那里,我的一些同学走进象牙塔,一些同学虽然没进大学门,却在各行各业卓有成就。我没有成就,我的同学们很有成就;我不优秀,我的同学们很优秀。
在那里,我和老师同学结下深厚的友谊,友谊天长地久,这将是我终生骄傲和自豪。
在那里,我也留下不少遗憾。比如前面提及的酒后无德,比如“胡溜湫”的雅号,比如我的“美多”被拖入西山墙外的草窝……
两年,时光匆匆;两年,风雨兼程。祝愿我们的学校越来越好,祝愿我的老师同学们,身体健康,事业发达,家庭美满,人生如意!祝愿我们的人生下半场更加精彩!

作者简介:鲁海,本名胡振同,上学时期就喜欢文学,退下来后,写了一些诗歌,小小说、散文、札记等,散见于报刊,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