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里,岁月中,《仓子埠》文化刋,坚持那份不急不躁的执着,依然故我地弹拨一方文脉,依然以文字为墨,书写出芳华,隽永,通达,智慧……
文化,这就叫文化。
本栏推介过《仓子埠》多篇精美好文,今又奉献一篇美文巜古河道的晚秋》

古 河 道 的 晚 秋
文 / 髯 须
一里桥,又名段公桥,祖母曾无数次去黄陂六指走过的小桥,在仓子埠的通源门(水西门)外一里处。六指是裹小脚祖母的娘家。发洪水冲毁了石墩桥;搭起的木桥又被岁月掏空,才有了现在我们所见的水泥桥。
在我幼小的心里祖母播下的第一粒种子是慈善的微笑,牵着我的小手,颤颤歪歪地走在上正街青石板路上,每过一家杂货铺、游走的货郎担前,最上口的说词是“孙子,糖吃多了虫蛀牙,缺门齿多难看啊!”
我只好乖乖地将心里的“小九九”掩藏,只是免不了常深情地回头望望。
祖母常唠叨梅雨季一里桥下一片泽国,中秋送娘家的礼节犯难了,不得不绕道而行。只是码头热闹了,“洋轮”在远处枫台山冒着白烟上来,搬运工的号子声,上船下船的人流嘈杂声……小火轮直抵徐源泉自家的码头,达官显贵的场面派头,构成小镇季节性的“清明上河图”式的繁荣与热闹。
渔夫架着扁舟在风雨里颠簸,鱼鹰巡弋在泛起泡沫的湖面上,犀利的绿眼睛,露着凶光。时不时窜潜进水里,嘴如偃月刀般的锐钩、又似锥,每次下湖,都是收获满满,傍晚渔夫收工之后鱼鹰有了丰厚的奖赏,饭店街鲁婆婆的鱼鹰客栈门前热闹了,讨价还价的鱼买卖过后,便是饭店里喝酒的划拳声、“侃大山”声吵到深夜。
祖母常讲的这些故事里,都是美好的念想,我始终没有听腻的时候。祖母的内心那一片汪洋还残留着一条水沟--仓溪河。
在秋风里,如今老眼昏花的我走出小小的围城,站在一里桥上,西望平畴,再不见渔舟唱晚,再不现佝偻的祖母走上一里桥去六指娘家,而我依然余晖暖身,祖母的影子仍在眼前晃来晃去。
正是午后,阳光懒洋洋的,少了微凉。我正巧遇见两位退休领导孙先华、段先金,向北边朝一里桥至淋江村大黄湾沿河修好的柏油路走去。
“忙什么啊?”
我上前打招呼。
“退休了忙什么?打发寂寞,忙着延年益寿。”
我笑着说:“心态好,脚步蛮稳的。得这么多的俸禄,夕阳余晖再发威呢。”
“再发威,谁听?”
他们呵呵大笑地去光顾一路秋色了。

变化真大!一里桥附近的古河道整治出了一点样子,成了居民休闲锻炼新去处。在明年杨柳飞絮或夏荷婀娜或丹桂飘香的时候,这里将是一道古镇新添的风景——仓溪河里,一艘艘游船载着幸福的一家三口;摇着桨的一对恋人;挥斥方遒的一帮学子;“左牵黄,右擎苍”的大款商人……那时,杨柳婆娑,沿河柏油路上,或有一对白发苍苍的长者,面对夕阳牵手走在暮色里,逆光剪影,是不是一种阳光生活的唯美?
突然,我想起张艺谋执导的电影《摇啊摇,摇到外婆桥》来了,有点儿伤感。祖母的娘家在仓溪河一里桥那边,我站在一里桥的这边眺望。
一里桥那边,三、四个垂钓的人散落在沟旁、鱼池边,即使这般天气不适宜垂钓,钓一番清静,也怡然自乐。
清出的淤泥堆积在岸边,一溜线的河水缓缓流动,小鱼儿溅起水纹,“哗哗”作响。两位司机在敲敲打打地检修高臂挖掘机,推土机在仓溪河岸边推土碾压,液压破碎锤钻破麻石发出“啪哒哒、啪哒哒”的刺耳声,几位妇女农民工将麻石装入挖掘机的反铲里,缓缓地倒入河底基上,石匠们将石头叠码得规整顺溜。用水泥浆衔石头缝的河底岸基已然成型,砌好的部分掩在薄薄的清水下,将来浆砌片石挡土墙的仓溪河是另一种神奇所在。
我沿着刚碾压的河岸土路向北走,深浅不一,泥土粘上鞋底,但我还是心情畅快。右边大大小小的塘堰清澈见底,残荷低垂,小野鸭在远处水边的水草中觅食,悠然自得。
距一里桥1000米,蓄水的水泥坝横在中间,细水漫流坝下。上面河叉口,一条小港东北向流入。在岔路中央,突兀出一户人家,修竹掩映,一棵大樟树挺在家门口,这是不是去黄陂、去淋江村域内的分界点,不得而知。
不一会儿,我转弯走上了黄陂街通向湖区的水泥路,地势明显是上坡,这里是西门,又名挹翠门。街名显示此处是黄陂人上仓埠的主要通道,是黄陂人做生意的地盘。高岸叽子上几处寥落的厂房耸立,似乎在诉说曾经的辉煌,如今的衰落。
岁月剥蚀,地形变化,古河道的脉络还依稀可见。河水由北向南,静静流淌,不分昼夜,却不理会人间沧桑、世态炎凉。仓溪河紧紧地依傍仓埠古城墙外沿,紧贴新洲二中院墙,校园内的那几亩鱼塘,是否曾经是万顷武湖的美丽裙裾呢?
万千气象。空中飘荡的那一缕上古的菌丝,在恰到好处的节点孵化古镇仓埠的新生,是势、人、物、事的结晶。

秋枫艳丽、秋获充盈,越是大美的时光,越给古道柔肠的古镇居民自醒、自强。
不愿看见的景物,步履匆匆,或者闭上双眼,来一次深呼吸;
不愿遇见的人、不愿听的言语,不必愁眉生厌,多看一眼,多听一回,或许他脑门上的那一道皱纹、那一瞥眼神、那一嘴恶言给予我生命的启示,我只须轻轻地从他身旁过去,就算是走过原始丛林遍布蚂蟥的青苔泥道;
不愿读的书,暂时放下,泡一杯绿茶,思绪随袅袅薄雾的轻盈,看叶片儿浮沉开合……
有时,太阳在东边远山那边升起,又坠入西边的远山;
有时,太阳在地平线上升起,下沉于武湖碧波,亦或小镇街巷。
太阳的升落给予人无穷的想象,在不同的机缘里,选择的角度、所处的位置不同,见到的景物观感也便迥异。正所谓物有枯荣生灭之机,人有出世入世之叹,皆自然而非自然,皆常理而非常理。故有墨、儒、佛、道之兴也,何以然哉?风云变幻,世事沉浮,唯闲看而已矣。大自然向来不管你的个人喜怒哀乐得失成败,就如我沐浴在古河道的晚秋里,寻觅祖母细小的脚印,谁又会在乎我的内心想法呢?!

【作者简介】髯须,男,住居在仓埠街正源路,退休医生。尊崇内心。热爱生活,偶读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