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孤独之上
——《一句顶一万句》读后感
刘志敏
没有环境描写,没有背景交代,开篇就是一句“杨百顺他爹是个卖豆腐的”,犹如有一个人在对面拉呱,拉的全是东家长西家短,拉的满满的人间烟火气;又好像目光穿梭在字里行间,人却正行走在热闹的生活里,看到了卖豆腐的老杨、赶大车的老马、铁匠铺的老李……这是翻开《一句顶一万句》时这本书给我的最初印象。然后我就一直停不下来地读下去,读下去,读到的依然是东家长西家短,却渐渐感受到了故事之外的东西,渐渐读得心潮澎湃,感慨万千。读完它时发现仅用了一周的零星时间。文学是一门艺术,艺术往往高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并不是语言,而是通篇作品彰显出的深意。《一句顶一万句》中, 作者刘震云恰恰用了最朴实的语言、最接地气的故事,向人们展示了平民百姓在底层化的认知世界里求生存的状态,展示出的不仅仅是追寻难和百事哀,更是千百年来人活于世的来自心底的那种孤独之感,引发了太多的共鸣与思考。《一句顶一万句》,这书名化在了书的内容里,告诉我们孤独皆源自于人与人之间“说得着”和“说不着”,说得着的人说一句话顶一万句,说不着的人说一万句都不走心。书中的两位主角杨百顺和牛爱国,在跌宕百年的时光里,这两代人可谓经历着同样的孤独。杨百顺年少时跟父亲“说不着”,跟兄弟们“说不着”,在一次得知被父亲和弟弟“算计”了的悲哀里,愤然离家出走,从此自谋生路。为着混口饭吃,杨百顺投奔过剃头的老裴、杀猪的老曾、染布的老蒋、破竹子的老鲁以及县政府的老史……各种缘由,总也端不住一个饭碗,而在一个个短暂的雇佣关系里,杨百顺求生都无着落,他那颗无人关照的心又何谈温暖?就连教堂的老詹,只不过能将杨百顺的名字变成了杨摩西而已,他又哪里真的能以主的名誉为这个苦难的人指明去向哪里?直到走进婚姻。原以为婚姻可以慰藉这个浸满苦水的人的心灵,谁知道这婚姻之于杨摩西从一开始就是憋屈的、就是被算计的,如果说吴香香有所图不算憋屈,如果说倒插门不算憋屈,如果说杨摩西变成了吴摩西也不算憋屈,如果说吴摩西和吴香香作为夫妻“说不着”还不算憋屈,那么,吴香香的出轨以及与银匠老高的私奔,得算是给了吴摩西最大的憋屈。而到此还不算完,苦难对可怜的吴摩西穷追不舍,最后竟连与他唯一能说得上话的小养女巧玲也夺去了踪迹,这无疑是生活在他千疮百孔的心上再洒了一把盐!牛爱国是吴摩西也就是杨百顺的养女的儿子,拐弯抹角,也得算是杨百顺的后代。牛爱国从小就承受着父母对他的“不亲”,于是他也早早离家。牛爱国离开家后去当兵,有几个当时“说得着”的朋友,却在走投无路时觉得去哪个朋友那里都不合适。牛爱国与庞丽娜结婚,婚姻经历竟与他的姥爷杨百顺的婚姻经历惊人地相似,不同的是,牛爱国做出了维护婚姻的努力,倒不是他认知觉悟有多高,而是他觉得离不起这婚。但多么悲哀,他用尽心思的努力换回的是自个儿打脸的悲惨——庞丽娜毅然出轨,毅然私奔。一个人活着,总有些时候需要倾诉心里话,需要得到理解、得到慰藉和温暖,当从血缘关系、人生际遇、婚姻中都寻不到“说得着”的知音时,还能再去哪里寻找?正因为此,无以排解的孤独感几乎跟随了杨百顺和牛爱国一生。其实又何止这两个人物,书中描述的各种形形色色的角色,仔细品味,一样都在生活的苦难与心灵的孤独中苦苦地挣扎着。人生的苦难好像在物质匮乏的年代更多一些,但心灵的孤独却世代共存。牛爱国是杨百顺人生的轮回,想想我们每一个人,又何尝不是世世代代的轮回,尽管物质生活没有了那么多的苦楚,但累与孤独,不还是依然伴随我们左右,像漫漫长夜,一直磨砺着我们的神经,啃噬着我们的心灵吗?十几岁开始有思想的时候,我们有谁不曾因父母的不理解而感到困惑,又因困惑感到苦恼与无助?当我们成年,因为话题的不同或者不想让父母担心,我们又有几人可以经常与父母倾心的交谈?不是父母不尽力,不是我们无孝心,只因两代人总会存在着无法逾越的隔阂,这隔阂带来的就是“说不着”的无奈。当我们面对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我们的说话就会变得小心,因为人心隔肚皮,也许说者无心听者却听出了其他的意思,于是虚话、假话、隔靴挠痒的话我们说了一大堆,往往说一万句都没有一句走心。我们不敢轻易说真话,因为世上人千千万,找个能听懂自己的话的人却很难。人生是孤独的,人生来就有表达的欲望,却注定不被他人彻底理解。正如本书荐言中所说,与人对话,“由于社群、地位和利益的不同,由于其人心难测和诚信缺失,能够说贴心话、温暖灵魂的朋友并不多,反倒生活在千年的孤独当中”。而婚姻中的两个人,本来是这世间最为“说得着”的人,可为什么过着过着,很多夫妻从“说得着”变成了“说不着”,甚至无话可说?不得不承认,即便夫妻之间,也是有隔阂的,也一样无法完全理解彼此,即便没有外心,也有着很多无奈的叹息。纵观世界,祖祖辈辈,有谁的一生,可以摆脱得了孤独?说到此,我在想,如果刘震云的这本《一句顶一万句》,只是向人们展示了人生中孤独的存在,并引发出大家的共鸣,这部作品也许成为不了经典,我认为,它的最经典之处,是在这谁都无以摆脱的孤独之上,又为人们指明了一条道路。在牛爱国走投无路的时候,他的母亲曹青娥(也就是当年走失的巧玲)对他说了两句话,她说:“我活了七十岁,明白一个道理,世上别的东西都能挑,就是日子没法挑。”又说:“我还看穿一件事,过日子是过以后,不是过从前。”“出延津记”的故事延续到最后,杨百顺的后代何玉芬也说了同样的话:“日子是过以后,不是过从前”。这两句话,无疑应该是本书的点睛之笔,它清晰地告诉我们,无论日子以怎样的面貌待我们,我们都不必抱怨,都要认真地、顽强地往后过,后面是每一个崭新的明天,虽有孤独却也必定不乏温暖与美好,永远值得期待。“回延津记”的最后,牛爱国说:“不,得找。”这个“找”字,找的不仅仅是章楚红,无论能不能找到章楚红,无论以后是否一直都能与章楚红“说得着”,他都会一直找下去,找“说得着”的人,找充满希望的以后。不仅牛爱国是这样,书中的所有这些朴实的人们都是这样,书外平平凡凡活着的我们也都应该这样。这些,都是在世世代代的人摆脱不了的孤独之上。作者简介:刘志敏,爱好文学,喜欢阅读,热爱生活。对文学的表白:跟这个世界交手的许多年来,我觉得自己光彩依旧、兴趣盎然,只因有你——文学,感谢你的不离不弃,红尘有你,我不孤单。现已出版个人文集《每一步,都算数》和《嘿!小人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