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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社会小说《北京的雪》
——欧阳如一
第二天上午，龙开旺给北京的客人捎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行字：“大同古城、东小城、煤气厂、文瀛湖、高铁枢纽”，他说：“今早我到市政府找金彪批企业债，他要开会就匆匆忙忙给我写了这几个字，让我带你们去这几个地方转转，需要资料可以找他的秘书，看样子还有事情要跟你们谈。”
难得有市领导对一家私营的咨询机构如此看重，可王长安这次来大同只为了和云城公司签订欢乐园商业街的销售代理合同，昨天他和龙开旺虽然谈得很好——联合开发欢乐园旁边那块地，可“云城”啥时候能有钱？张振庭和金秘书长谈得也不错——建议把大同古城打造成中华戏曲大观园，可这得改规划，大同市政府也没钱。王长安不会忘了他来的目的，只为签订代理合同，已经谈了一年多，可千万不能节外生枝，说：“龙总，古城我们看过了，建议也跟金秘书长提了，实不实施就在他了；另外四个地方我们就不去了吧？看了又得提意见。”
龙开旺恳切道：“咱们两家的合同您放心，肯定签，不行我到藏书记那儿告周主任一状，让他不作为。金秘书长交办的事情您得办，哪怕费用我出，这涉及到我们发债，有了钱咱们两家会有更大的合作。”
王长安说：“好吧。”他也想在大同多留几天，好确定那条商业街到底能干什么。
龙开旺用一辆别克商七座务车拉了一车人去了东小城，它就在古城东边的正中，样子是古城的缩小版，从外面看它只建了一半，另一半只是框架，说明它已经烂尾。他们从一个狭小的城门进去，发现里面连电梯都装了，却已经锈迹斑斑，遍地垃圾连个保安都没有。袁梦更熟悉它的情况，说：“它是耿市长在时开发的，占地面积有360亩，总建筑面积80多万平米，计划投资70个亿，不知道已经投了多少，但它预售过，收了客户不少钱，已经停了七年，发生过多起维权事件，造成了很坏的社会影响，金秘书长请你们来可能是想看你们有没有办法盘活它。”
他们只能在地面转转，楼上和楼下都进不去，感觉城里的房子又矮又密像过去批发站的仓库。
张振庭指点道：“钢筋锈得很厉害，除锈得花一大笔钱，严重的得切掉重新‘植筋’，花钱更多；混凝土不养护也会开裂，保温和防漏的成本比新建都高；所有露天的机电设备都不能用了；也可能会出现部分结构开裂或沉降，得拆除重建。”
路开福说：“这地方紧靠商业中心，位置很好，加上当年古城的宣传力度，刚开发那阵子大同的商铺价格很高，这项目卖得不错，可现在的商铺降了价都不好卖，压了这么多年再算上资金成本这地方已经没有开发价值。”
文在军说：“每个烂尾楼后面都是一堆官司，开发商欠的大头是工程款和材料款，还有银行贷款，利滚利不知道滚到了多少，谁敢接？”
龙开旺说：“政府就应当没收这个项目，白送才有人接。”
薄志宏说：“房子不值钱地值钱，这的地比刚拿的时候涨了好几倍，这项目的商业价值就在这儿。”
王长安跺了跺他那双意大利皮鞋上的泥，说：“金秘书长也就是让我们看看，你们想这么多干嘛？”问张振庭：“老张，你说已经有了大城这座小城以前是干嘛的？”
张振庭说：“中国的造城运动在明朝达到顶峰，到了清朝就不造城了，因为清军最知道怎么攻城，他们不用云梯和冲车，用火箭，箭上装有白磷和硫磺，从天上射过去，落地就着，满城起火。大同府的明军采取的是‘纵深防御’，在要塞之处建有大小城堡三千多个，大同城的作用主要是防匪而不是兵，一遇大军围城他们就会投降，因为城里都是木建筑，怕火。至于东小城是干什么用的，城中的粮草一般会集中放在城外，也是为了防火，这就是那三座小城的用途。”
王长安对龙开旺撇撇嘴：“没我们张总工不知道的。
龙开旺称赞道：“要咋说金彪愿意听张教授说话呢？。”
王长安也在琢磨着如何盘活它，想想真没有什么好办法，问：“振庭，你看了有什么想法？”
“这是个缩小版的古城，我们盘活古城的办法都能用在这上面，建议古城暂停开发，集中力量把它做起来；要对现有建筑进行质检，能保留的可能只有城墙，但得向外扒门窗变成环城商铺；如果把里面全拆除就要增加容积率并且突破限高——里面的房子才三层、十五米，矮趴趴的，太没形象了，至少要做到十层，五十米以下。要把建筑密度做下去，容积率做上去，这才有开发价值；至于经营项目，最好做成中国首个‘博彩城’。”
“博彩城？”王长安问，他知道张振庭的想法总是与众不同，但搞博彩也太惊世骇俗了。
路开福却什么都敢干，说：“大同人可好赌，以前煤老板多，你们没见过当年的地下赌场，钱数不过来都按捆用枰称。”
张振庭说：“人皆有赌性，可在中国赌博是违法的。但假如庄家——开发商和商家愿意每天拿出销售额的十个点来跟顾客赌，开发商出点血、商户抬高点商品价格再让点利、政府再免点税就有了，这里就每晚都会有文艺演出和公开的摇奖活动。进城得买门票，一百块一张，可当消费卷，还可摇一次奖，没摇中算看演出了，摇中就能发大财——我们按日均销售一百万计，花一百块就能中十万，赚一千倍，人们就会发疯。”
王长安感觉这倒是个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办法，说：“大同市政府肯定不敢干。”
龙开旺把眼睛瞪圆了说：“有什么不敢？又不违法？我跟藏书记说，把这个项目给咱们，咱们两家干。”
王长安做了半辈子生意都没遇上这么个老板，事事都想和他们合作，伸出大拇指道：“国企的领导都像您就好了，他们都不作为。”
“他们是不作为，”路开福说，大家笑。
龙开旺说：“麻烦张总工写个东西，我先递给金秘书长。”
这伙人没去看金秘书长交办的其它项目，在快餐店吃过午饭后他们分作三路：龙开旺有事回公司，张振庭一个人回酒店写方案，袁梦带着京开公司的人去看大同的商圈，王董事长有一个口头禅叫“掰开了揉碎了”，这主要指他自己要干的项目，他经常会因为考虑问题太细把自己给吓着。
晚上他们在云冈大酒店中餐厅会齐，龙开旺点了满桌子菜还要了五十年的汾酒，说：“咱们庆祝一下。”给大家都满上一杯：“咱们两家的合同周主任批了，金彪给说的话。”
“是嘛？”王长安和龙开旺干了一杯，又给各位倒上一杯：“周主任没提出什么意见？”
这时龙开旺正色迷迷地看着袁梦，他已经不在私下里骂她“小狐狸精”了，并且在公开场合都会表现出对这位美女的爱慕，见王长安问他说：“您跟我们国企合作不像跟私企，我们不想赚钱，只要完成领导交办的任务。
龙开旺别看是个粗人并且嘴拙，却道出了国企的精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