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农家肥的热与冷
郭应昭
“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这句话耳熟能详,不用说,农民青睐的农家肥的首选即人粪尿。淮阴人张煦侯1937年出版的《淮阴风土记》这样写道:“南乡厥田下下,专赖牛力粪水……又有三副业,曰养猪、养鸡、种菜,而种菜最有名。高升桥以北,土性多沙,殆十家九菜圃。其入城挑粪,各有粪窝,亦以菜换得之,争窝者为群众道德所不许。”这里所说的粪窝是南乡菜农到清江浦城里收集粪水各有按地段分好的住户。由此足以见得人粪尿是农业重要的生产资料。
在没有抽水马桶的年代,每天天没亮,就有南乡收集粪水的菜农进清江浦城了。他们有的挑着竹系子的空粪桶,到护城河带上半担清水前往要去的街陌,有的赶着驴或骡或黄牛拖的轱辘车,载着装粪水的大腰子桶和两只带清水的粪桶来到粪窝的巷道,收集各家木马桶的粪水。新中国成立前,清江浦(淮阴)城墙的东南隅还有一个小城门是他们的专用通道。

一声“倒马桶喽!”划破清晨的宁静,叫醒还在熟睡的大妈、大嫂和小媳妇。晨曦中,一家家吱吱呀呀的门响之后,双眼惺忪的她们或两手各自巴住沉沉的圆形大马桶,慢慢地向前移动,或一手拎着带把子的腰鼓形小马桶,一手攥着竹马桶刷,迅步前往倒马桶的地方,收粪水的菜农会接过马桶帮她们把粪水倒进粪桶或粪车腰子桶里。大妈、大嫂、小媳妇们再舀点另一只粪桶带来的清水倒入马桶,用长柄竹刷嚓嚓地刷马桶内的粪垢……有约定,菜农一般是隔两天到粪窝收粪水一次。
收粪水的菜农每年对粪窝人家都有所回馈。冬季腌菜时节,南乡收粪水的菜农便会把自家地里长的大棵白梗青菜或带缨子的红皮萝卜按粪窝人家分别扎好送给粪窝人家。那个青菜、萝卜是农家肥长成的,开锅就烂,甜丝丝的,不放油都好吃。
在清江浦城里设立粪窝的不仅仅有南乡的菜农,还包括周边的其他农民。如清江果园的果农也到城里收过粪水给果树施肥。

20世纪80年代前,清江浦城里的旱厕和冲水厕产生的粪水专门有农民进城购买。如里运河北的原通泗泉巷里的张爹和张奶就靠旱厕卖粪水为生,旱厕黄粪要用大秤称重算钱,粪水按畜力车载的腰子桶计值。那些年,每天上午和下午都会看到有农民坐在满载粪水的驴(骡或牛)车的车头,扬着小鞭子或竹枝,晃悠悠地赶车出城。
城里的生活垃圾、阴沟明沟里的淤泥、家里砖地坪上铲起的“千脚泥”亦是很受农民欢迎的农家肥。
以前家庭的生活垃圾不像现在袋装落地,而是住户把聚在桶里或畚箕里的垃圾倒入在巷道旁砖砌的垃圾箱里。收集垃圾的有农民,他们将其直接用平板车拖到乡下,也有城里人以出卖垃圾为生。20世纪70年代前,原里运河南岸的清江市航运联社东边(现常盈桥南堍)有一对夫妻每天挑着一对大筐或拖着平板车四下里收集垃圾,他们住的两间小房子旁的空地就是垃圾处理场,筛过的垃圾被堆成长方体,按方卖给乡下人作基肥。
阴沟、明沟里的淤泥和砖地坪上铲起的“千脚泥”多是在搞爱国卫生时清出来的,这些农家肥都是由城里居委会组织人力、车辆义务送往农村。运送装满淤泥、“千脚泥”的平车上还会插上印着“支援农业”字样的小红旗,在那个城乡有差别的年代,让人倍感亲切。
以往农村,家家都烧草(柴)做饭,户户喂猪,家家饲养鸡、鸭、鹅。草木灰和牲畜家禽的粪便是农民重点堆积的有机肥,特别猪臊泥更是下地的极好肥料。猪多,肥多,粮多,收入多。为了积肥,清江浦农村人还有起早背粪兜外出拾粪的习惯。
秋冬时节,清江浦周围的农民还会摇船罱(lǎn)河泥积肥。罱河泥既是体力活,又是技术活,多是让身体硬梆反应灵活识水性的中青年男子去干。有两个舱的平底船在水面上晃晃悠悠,两根罱柄一张一合要将含有大量腐殖质的淤泥从河底抓进船舱,脚底没有定力是不行的。
现在的清江浦区多年前就大面积地实施了土地流转耕种,年轻人多外出打工挣钱,留守老人和小孩做饭菜用煤气和电饭锅。农村人不种地了,过上了城市化生活。不用烧草灶,也不再有什么草木灰了,农民不养猪了,也就没有猪臊泥……农家肥断档了!
清江浦城里,每天成车成车的生活垃圾被运到郊外的垃圾填埋场,一辆一辆的吸粪车将小区化粪池的人粪尿拉到专门的粪便处理厂作分解处理……
农家肥还能派上用场吗?

(转载于2023年1月28日《中国乡村》微信公众号)
